超长寒假下,杭州一小学生每周被父母揍1次,催
在杭州公交公司上班的施宇飞,开着1409路公交车,这条线路的终点站在西溪医院——那是杭州收治新冠肺炎的定点医院。在疫情影响下,全国各地的小学生们迎来了史上最长寒假,施宇飞陪着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度过了一段剑拔弩张的陪读生涯。
已是放学时间,闹市区的校门口却是一番人丁稀松的景象。离学校15米的黄色接送线上,零星地站着几个来接孩子放学的老人。
疫情下,为了避免人群聚集,学校安排错峰接送。即便是开了学的学校,也有一种少见的秩序感。
每隔五分钟,一支小小的学生队伍,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走到校门口,又像涟漪般散开。
放了学的孩子,被一一接走。几个没接走地孩子,则排成一排,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
4点05分,广播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催促着下一个下楼的班级。
新的放学队伍,又走到了校门前。
中队长施然就站在队伍的中间。突然,他“嗖”地站了出来,垮前几步,探头探脑地张望:“奶奶来了!”他一下子冲出了警戒线。老人接过他的书包,一把跨上了自己的肩头。
“早上进校门前,要刷脸、量体温;教室走廊的面地上,都做着“间隔一米”的标记;每天做完的作业,要投放到教室门外的框子里。“
这是五一长假后,施然重新复课的第一天。
高压锅施然是杭州一所小学的四年级学生。
“2020年2月24日,由于湖北武汉爆发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于是我们又在网上举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升旗仪式。我希望这次疫情早点过去,也希望大家不给祖国添乱……”
刚刚过去的寒假,施然一共写了12篇升旗仪式的观后感。“学校每周举行一次线上的升旗仪式。写到最后,真的没词了。”
好在,4月20日后,杭州的小学生们陆续复课了。
从武汉发端,到“保护野生动物”,再到“不出门,勤洗手”,这条时间线,承载了他三个多月的寒假生活,也潜隐着他“以每周一到两次的频率,被爸爸胖揍”的惨痛经历。
一场疫情,给所有人的生活都踩了急刹车。
小学生的长假,成了家长们的大考。被延期开学击中的父母,一边忙着复工,一边应付在家的“神兽”。
每天,睁开眼,工作便铺天盖地地涌过来。但当务之急却是先打卡网课,再变着法子喂饱娃,最艰巨的挑战则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网课和作业面前抓耳挠腮。
于是,“别人家的孩子”,“隔代教养”、甚至“用眼时长”这些原本在忙碌生活中,被人们有意无意地忽略的、藏匿在生活惯性里的问题,一下子都翻了出来,摊在家长的面前。
它们被集体打包,装进了“疫情下”的高压锅。
高压之下,问题变得尖锐起来。
推迟开学一场疫情,改变了许多事。
施宇飞依稀记得,儿子施然是1月20号放寒假的。
“实际上要更早。1月9号就考完了,17号又重新回了学校拿成绩单。”所以,正式的寒假,要从1月20日算起。
这个学期,施然数学99分,语文91分,英语98分,科学89分。儿子拿着成绩单回来的那天,全家人还是喜气洋洋的。“毕竟快过年了。“
直到一次偶然,施宇飞在网上看到了“李文亮”医生的消息。再后来,关于“新冠肺炎”的新闻越来越多。
施宇飞在公交公司上班,是1409路的公交司机,这条线路的终点站就在西溪医院——那是杭州收治新冠肺炎的定点医院。
那段时间,他还开着公交。
网上的消息,让他警觉起来。再出车的时候,他开始带口罩了。
2月1日晚上,施宇飞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公司督导通知他“明天不用上班了。”
在公交公司,督导负责统筹车辆班次,发车时间,车辆调配等,一般没事不太会联系司机。
接到电话,施宇飞很惊讶,但同时也有些窃喜。公交司机这个职业,平时几乎不放假。即便是逢年过节,班次还是照常发。仅有的几个放假机会,一般也留给了外地同事。
施宇飞是职工代表,开了10年的公交车,头一次遇到这么长的假期。
那两天,几乎所有的杭州人都宅在家里。施宇飞的朋友圈里一片岁月静好,大家都晒些花花草草和年味小吃。
有一天,朋友圈里有人晒了一组南瓜饼的图片。施宇飞和老婆两人起了兴致,驱车前往世纪联华超市采购糯米粉。结果一去才发现,几乎所有的食材,都被抢光了。
那段时间,菜场已经关门了。超市里的东西又贵又紧缺。“一小段山药和茄子,能买到40块钱。当时,我都惊呆了。放在平时,顶多十来块钱吧!“
再后来,杭州的形势也紧张起来。
出入小区要凭通行证。施宇飞每隔两三天,出门采购一次。离他家最近的欧尚超市,里面服务员非常少,但队伍排得老长,一圈又一圈。
看了这架势,施宇飞跟儿子说:你看吧,你们肯定得推迟开学了。
当复工撞上网课转眼到了二月。
复工的号子吹响了。
施宇飞的老婆方芳,经营着一家十号人的房产中介公司。疫情下,每月依旧5、6万的工资支出。
为了尽快复工,方芳不但需要线上申请,还要准备单独的隔离空间、员工口罩、消毒剂等等。
那时候,口罩最不好找。一天晚上,施宇飞带着老婆,跑了50多家药房,依然买不到口罩。最后,在朋友圈里,她以每个3.8元的价格,买了500个口罩。
那段时间,家里一直是低气压。
就在寒假快结束的时候,家长群里又突然发来一个消息:学校推迟开学,要上网课了。
没过多久,施宇飞和方芳都接到了复工的通知。2月20号,两人在同一天复工。
上网课的时间,安排在上午,施宇飞的出车班次,都排在下午。除了周末,每天的下午12点半,到五点半,是施然的断网时间。按照施宇飞的计划:上午他陪着儿子做完作业,下午住在一个小区的奶奶,再来照看孙子。
然而,当“复工”撞上了“网课”,才是家里鸡飞狗跳的开始。
网课由老师们事先录好视频,一门课的总时长,大约二三十分钟。科目包含语文、数学、外语和科学。
孩子们在做完作业后,要将自己的作业本上传到手机上的“班级小管家”。老师逐一批改,孩子们再进行第二轮的订正。这样的往复,有时候会进行好几轮。全看孩子们的答题质量。
在上网课之前,施宇飞自认对自己儿子,挺了解的。“数学有些马虎,作文有些吃力。”但一起上了网课之后,他才发现“你以为的”与事实之间的百倍差距。
为了远程监督儿子做作业,施宇飞在家里的客厅,装着监控器。有那么几次,施宇飞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而ipad的电量,却下降得飞快。他知道儿子躲在小房间里,偷偷地玩游戏。
即便是上网课的时候,施然偶尔也会吃点零食。最让施宇飞头疼的是上语文课。儿子的语文作业,总不能一次过关。每次交上去的作业,都会被老师打回来,重新订正。有时候,能打三、四个来回。
比如一道阅读理解题,作者想表达什么,孩子答了好几次,总是答得不到位。
为了提高效率,施宇飞在网上找了很久。终于找到那种“专业老师来讲解”的视频。
一次,儿子又在一道阅读理解的大题上卡壳了。
施宇飞在网上翻出视频给儿子看。告诉儿子,“先看懂老师的思路,再自己消化一下。”
结果儿子在答题时,把其中的三个小问题的解答写错了顺序。
答案全对,然而顺序错了。
施宇飞一看作业本,又气又恼,“本来就是作弊了,结果连抄也不会抄。”他一下子怒火中烧,胖揍了儿子一顿。
施然边哭边重新修改了一遍。然而,传到“班级小管家”后,还是被老师发现了。语文老师写道:“是否由本人完成?”
“哎,教科书般的答案,答得太完美了。”事后,施宇飞也反思:这样教孩子,是不是教错了。
别人家的孩子在班级群里,别人家优秀的孩子,第一次如此生动地出现在施宇飞的视线里。
教课老师喜欢把优秀的学生“笔记”,发到群里。
过去,施宇飞只见过自家儿子的笔记。从来不知道同年龄段的其他小孩,是怎么做笔记的 。
“人家的笔记,真叫讲究。”他们用不用彩色的笔把不同的重点都标注出来,而且正文边上,还有许多注释,字体隽秀。“我家儿子,同一个笔,从头划到尾。”
类似的例子,有很多。
“老师布置写两百字的观后感,别人家的孩子能延展出三、四百字。我家儿子200字就是200字,多一个字都没有。”
疫情下,自己的孩子各有各的不好,而家长们则各有各的焦虑。既担心跟不上别人家的孩子,又担心孩子整天对着平板电脑用眼过度。
三年级的李萌萌整个长假,都托管在爷爷奶奶的家里。三个月时间,胖了一大圈。三年级的小学生,1米43的个头,却有近90斤的体重。“整个肚子都突了出来。”
才上了几天学校的网课,老人就发现了大bug。“上网课,居然要看花大半天时间看电脑!”
李萌萌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已经戴眼镜了。于是,爷爷大手一挥,砍掉了除了语、数、外的其他课程。
免骂金牌用完了施宇飞自觉是一个赏罚分明的爸爸。儿子做得不好,有惩罚。做得好,也有奖励。
“我的奖励,不是物质上。”儿子每次表现好,施宇飞就奖励他一块“免骂金牌”。靠它,施然能躲过一顿咆哮甚至拳头。
上个学期,施然被评为“最美朝实娃”。当时班里只入选了两名。因此,他获得了一块“免骂金牌”;还有一次,他考了全班第三,所以又得到了一块“免骂金牌”;再加上之前累计的,在寒假开始前,施然手握三块“免骂金牌”。
然而,一个寒假过去了,三块金牌全用完了。
那个片刻,施宇飞和儿子的愿望出奇地一致,就是期待着开学日能早点到来。
获知杭州小学马上要复课的消息后,施宇飞呼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人生一下子明媚起来。有家长则在老师通知复课的消息下面,无比激动地跟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与“神兽”同在囚笼的日子,貌似要结束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今天上午,施宇飞看到一个新闻。据说,从5月9日以后,杭州的校外培训机构又可以复课了。想到那些被“学而思”占满的周末,刚从网课里解脱出来的施宇飞,又焦虑起来。
“就像杭州的天气,还没来得及感受春天,立夏已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