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裹尸袋工厂一月卖出一年销量,几乎全部出
两个加起来超过120公斤的成年男人,躺在裹尸袋上,6个人抓住裹尸袋的提手,在屋里来回走动,裹尸袋丝毫没有因重量受到损坏。
“这代表,裹尸袋能承受大部分西方人的体重。”童海拍下视频,发给客户。最终,这批裹尸袋,由客户包机,紧急送到美国。
新冠肺炎疫情下,殡葬用品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紧缺。根据阿里巴巴国际站的数据,3月份,平台丧葬用品整体的订单数,相比2月,增加了487%。
3月20日至4月20日间,裹尸袋询盘量环比增长22100%;丧葬用品流量前三名为美国、墨西哥和意大利。
这些冰冷的数据背后是更加冰冷的现实。
热闹繁华的纽约变得萧瑟寂静,时不时传来救护车急促的尖叫声。
这是艾瑞克生活了30多年的城市。他开着拖车在曼哈顿一路畅通,拖车里堆着10多具,用床单包裹着的尸体。
车里都是因感染新冠肺炎去世的人。
艾瑞克是纽约一间殡仪馆的临时工,他有点后悔,当初接受这份工作了。年初,他工作的工厂倒闭了,几个月来,他靠四处打零工度日。
两个月前,朋友介绍他去一个殡仪馆工作,“说那里急缺人,愿意提供高薪。”
艾瑞克冲着“高薪”,第二天就上班了。在他眼里,新冠肺炎不过是感冒,威胁不了自己。
每天,他和同事开着拖车,在纽约一家又一家医院来回奔波,搬运逝者的遗体。
刚开始,他一天搬运50-60具遗体。进入4月份,美国每天的确诊病例,像脱缰的野马涨个不停。
因新冠肺炎去世的人越来越多,艾瑞克开始加班,每天至少运200具遗体。运回殡仪馆的遗体,排队等着火化。火化炉有限,殡仪馆不得不租几辆冷冻车,用来存放来不及火化的遗体。
一天早上,艾瑞克开车到医院的后门。一下车,就看到门口已经堆了十几具,用黑色裹尸袋包起来的尸体,像码石灰袋子一样,一个个挨着堆放。
艾瑞克和同事把遗体一个个抬上车,心越来越沉,他终于害怕了。“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
更让艾瑞克感到心慌的是,有些医院没有裹尸袋。而他工作的殡仪馆,裹尸袋的数量也几近耗光。
裹尸袋大多使用PVC、PEVA材料制成,这种材料具有防渗漏、防水等特性。用专业的裹尸袋运送新冠肺炎患者的遗体,可以防止病毒的传播。
裹尸袋用光后,他们只能用医院的床单,把尸体包裹起来,运到车上。艾瑞克和同事,被感染的风险加剧了。
他算了算,第一天使用床单的时候,他运了80具尸体。尽管穿了防护服,带了口罩、手套,艾瑞克还是心有余悸。
用床单运送了几天尸体,艾瑞克和同事们找到老板抗议,希望尽快采购到专业的裹尸袋,保证他们的安全。
几天后,从中国寄来的裹尸袋,终于到货了。
由于新冠病毒大流行,英美等国的殡仪馆,裹尸袋库存严重短缺。根据BBC报道,英国国家医疗服务局的卫生工作者甚至在报告里说,“只能用床单包裹尸体。”
疫情下,裹尸袋的供应,举步维艰。
为了解决裹尸袋的短缺,英国殡仪用品公司的董事总经理威廉•奎尔(William Quail)雇佣了一个团队,每天缝制150到200个尸袋。但他表示,一个英国产的裹尸袋大约57.5英镑,而中国制造的裹尸袋只要9英镑。
越来越多的海外殡仪馆,把目光聚焦到中国。
前不久,一家英国殡仪馆终于在中国找到了裹尸袋的供应商。不过,需要六周时间才能把它们运回英国。
面对着突然暴涨的海外订单,整个4月,童海的工厂生产线都在为生产裹尸袋让步。
童海经营的东莞市凯鑫玩具制品厂,主要生产充气抱枕、充气垫等户外用品。国外疫情爆发后,充气垫、抱枕的订单少了很多。每天,给他打电话,咨询裹尸袋的贸易商,却有几十个。
4月份,童海的工厂加足马力。白夜班机器不停转,两条流水线,每天能生产1-2万个裹尸袋,这些裹尸袋,几乎全都出口到了美国。
国外的客户正焦急地等着裹尸袋,不少贸易商,都是包机把裹尸袋送到美国。
裹尸袋告急背后是急遽上升的死亡数据。截至5月13日,全球累计确诊病例突破了426万,累计死亡病例超过29万例。其中,美国确诊人数已经超过了140万例,逾8万人因感染新冠病毒死亡。
据《每日邮报》报道,疫情爆发后,美国联邦紧急事物管理局就在增加裹尸袋的可用库存。
整个4月,该局先后2次,向贸易商采购了10万个裹尸袋。采购回来的裹尸袋,根据美国各州的感染情况分发。
今年的疫情,让童海想到了6年前。
2014年夏天,还在生产充气抱枕的童海,收到贸易商客户发来的一张图纸。图上画着一个长方形,带有拉链的袋子。材料、大小、制作工艺介绍详细。“生产步骤写得很仔细,要求袋子要防渗漏,能承重。”
几天后,童海才从客户口中得知,自己生产的,是装尸体用的裹尸袋。
这些裹尸袋,用来装因感染埃博拉病毒去世的人。
因为是第一次生产,2万多个裹尸袋,童海的工厂整整做了一个月。
那之后,裹尸袋的链接,就一直挂在童海的1688店铺里。这几年,店里的裹尸袋订单很平稳,每年的订单量,都维持在5000—20000个。
除了真正下订单的客户,找到童海的,还有另一拨人。这些人张口就询问裹尸袋的产量和价格,“有的人,称自己要下单100万个,1000万个裹尸袋。”
“这太夸张了。”童海清楚,他们是想炒“裹尸袋”的中间商,不是真的想下单。对于这些人,他通常都会报一个高价让对方却步。
距离东莞1500多公里的山东曹县,不少工厂正在为新冠肺炎去世的人,赶制生命中最后一件所属品。
武汉封城后的半个月,杨煊的木制品制造工厂,基本处于停工状态。
疫情下,县城戒严了,原本在工厂上班的女工都不敢出门。杨煊年前积压的几百个木质相框、风车玩具订单,只能往后延。
2月10日前后,他接到了十几个贸易商的电话。“都是要下单日本棺材。”
杨煊这才开始关注日本的疫情。
2月13日,日本出现了第一个因新冠肺炎疫情死亡的病例。杨煊的贸易商打来电话,催他尽快复工,赶制棺材:“日本的棺材店,已经开始断货了。”
受新冠肺炎的影响,一些谨慎的日本老人,已经开始给自己囤棺材了。武汉封城之后,山东曹县,河南兰考等棺材产业带,就已基本停工。
而日本的棺材,90%都是从中国进口的。中国工厂停工,直接关系到日本人最后的体面。
曹县给日本输送棺材,要从30年前说起。
1989年,曹县第一家棺材厂的机器轰鸣开动。车间里,随处可见堆积的棺盖和棺身。女工人负责把绣了花的绸布,贴满棺材。男人负责在木质棺身上雕刻凤头,还有人把塑料玻璃安装在棺盖上。
成型的棺材,被大卡车拉到青岛、大连的港口,搬上货轮,运往日本。
杨煊的童年,就是在这家棺材厂里度过的。白天,父母在车间干活,他和十几个小朋友,在院子里玩游戏。
此后的二十多年里,这家棺材厂,经历了繁盛期,工厂扩建,工人扩充至300多人。最后又因为经营不善,被迫关停。
从工厂离开的工人,不少都带着手艺,当起了老板。一边做日本棺材,一边加工木制相框、笔筒等手工艺品。
到近几年,曹县县城,已经聚集了上万家木制品工厂。这些工厂或多或少都做着棺木生意。
长大后的杨煊,有了自己的工厂。5年前,他开始承接一些手工木制品订单。偶尔,也会接到棺木贸易商的订单。
多年来,棺木订单,在杨煊的业务里,并不占大头。“一年只有4-5个订单,一个单子最多1000个棺木。”
这次新冠肺炎疫情,是杨煊的工厂,以及很多曹县木制品作坊,做棺材最多的时候。
2月中旬,杨煊召集在家的工人们,回到厂里,紧锣密鼓地开始生产日本棺材。厂里还有不少年前剩余的桐木板材,已经过蒸煮晾晒,第一批棺材成产出来,只需要一周的时间。
周四,是杨煊最忙的时候,这天下午,所有的棺材必须整装完毕,连夜发往青岛、大连的港口。
“港口的航期是每周一次,在周五上午10点之前,所有的货必须要送到港口,否则就要等到下一个航期。”
3月—4月,杨煊的工厂基本都在生产棺材。两个月里,他出口了上万台日本棺材。
在横滨,杨煊的贸易商合作的一家棺材店里,已经是“有钱买不到棺材”的状态。贸易商焦急地对杨煊说,“店里已经售空了,4位客人坚持要付钱,等着棺材回货。”
做殡葬用品,杨煊并不因为订单多而感到高兴。童海也不认为裹尸袋是可以炒作的商品。
相比公司其他的产品,生产裹尸袋,带给他的是一种“沉重感”。
童海的工厂,一直都不靠裹尸袋挣钱。每个月稳定的裹尸袋出口量,只为公司贡献了1%不到的业绩。
“每月起伏不大的出口量,某种程度上,也代表没什么大事发生。”
今年4月,厂里单日的裹尸袋产量,赶上了平时一年的。“这些订单做得并不好受,这说明有很多人因为新冠肺炎去世了。”
童海希望,裹尸袋的订单,能够回到之前那种平稳的状态。
提及死亡,亚洲人的潜意识里是忌讳的。最初,童海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过异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快被自己压下去了。
他看到新闻里,因为感染埃博拉病毒死去,被医疗工作者抱着的小男孩。纽约街头,堆积着没有裹尸袋包裹的尸体,心里难过的情绪远大于避讳。
“裹尸袋,是逝者最后的体面。”每个袋子,都代表了一个生命的终结。每卖出一个裹尸袋,代表多一个人从这个世界离开。生产裹尸袋的童海很清楚,这种事情,总需要有人来做。
而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裹尸袋的质量做到最好。
“裹尸袋的厚度如果低于0.3毫米,就不能承重,导致血液等液体漏出来,这是对死者的不尊重。”每生产一批裹尸袋,童海和员工都会亲自做测试。120公斤的员工躺在裹尸袋上,几个人分别站在四角,抬起裹尸袋走几圈,袋子没有因为重量而破损。
童海特地找了体重、身高都和西方人相仿的人来测试,“要保证裹尸袋能承受外国人的重量。”
童海每天都会看一下疫情的进展情况,面对每天都在攀升的死亡数字,童海知道这份沉重的生意还得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