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小时+14天,留德学子的漫长回家路
按:来德学习生活七年,闫肃除了是一名留学生,也是当地一个自行车协会的副会长。新冠肺炎疫情在欧洲大范围暴发,基于多年留德生活对德国国情和文化的理解,闫肃对疫情发展进行了仔细评估,最后决定回国。
柏林当地时间3月14日早九点,他开始了这趟疫情特殊时期的回国旅程。他说,留下这篇文章的目的在于为每一位选择回国的朋友提供参考。“既然选择了回国,希望每个人能积极配合国内的检测与隔离工作,这是对自己负责也对他人负责的最佳选择。”
本文以闫肃口述的方式记录。
德国柏林到西安,37小时+14天,我终于回家了
在欧洲疫情日益严重的背景下,我早早便将自己隔离在家中,与父母商议再三,最终决定,既已完成了学期学业与工作,便回国休息一段时间。同时一家人都为这次特殊时期回国忙碌地准备起来……
欧洲中部时间3月14日早7:00(北京时间3月14日14:00),柏林泰格尔机场
从决定回国起,便提前与家人做了诸多功课,柏林已无直飞国内的机票,最终选择了由柏林经赫尔辛基、上海,最终抵达西安的组合。
在机场值机的等待中,我不自觉拉开了与前后旅客的距离,戴口罩的都是中国面孔,只有三两个欧洲人也选择佩戴。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家七口德国滑雪爱好者,一地的滑雪器械七零八落等着托运。他们有说有笑的表情,让我在最后一刻坚定了回国的念头。即使欧洲疫情“雪崩”,每一片雪花仍在勇闯天涯。这不是讽刺,而是文化的差异,异国他乡生活七年的我理解,却不能苟同,也充满担忧。
8:00,开始进行安检,走过安检并没有要求我摘去口罩,一旁的机场女安检员用洪亮的嗓音与同事交谈着,她说:“每天的新闻都是铺天盖地关于新冠病毒,我们现在还能笑着谈这个话题,但是谁也不知道我们明天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9:05,飞机准点起飞。不知是否因为航班较早大家很疲惫,乘客们都在小憩,我在左侧过道,靠窗的是一位中国小姑娘,我们中间的座位空着,瞥过一眼,她的神色并不是很轻松,身体也刻意紧绷着,仿佛要形成一个自己的领域拒绝所有人靠近。我无奈地笑了笑,看看手上的两层医用手套——我又何尝不是呢?
中午12:00,赫尔辛基万塔机场
两个小时的航程中,唯一一次交流是身后的德国小哥征求我同意,想拍一张我戴口罩状态的背影,我答应下来。
之所以选择赫尔辛基转机,主要是因为这里机场旅客输送量较小。真正到了,空荡荡的机场还是让我十分吃惊,本应热闹非凡的各类免税店门可罗雀,餐厅里也鲜有旅客。转机时间为三个小时,虽然充裕,但权衡再三我还是没有选择去餐厅就餐,而是买了一根巧克力能量棒、一杯酸奶,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快速吃了起来。
登机前不久,这次航班的机组人员佩戴口罩与护目镜拉着行李提前进入飞机准备。在登机口不远的地方,身穿整套防护装备的两个白色人影着实让我紧张了一把,细看后原来是乘客又让我长舒一口气。
15:00,赫尔辛基
登机后我直奔飞机尾部,检票时空乘人员已经告诉我,本次航班所有来自意、西、法、德等疫区国的旅客座位都被集中安排在了飞机尾部,并只能使用固定洗手间,尽量防止交叉传染。
落座片刻,我便发现了之前关注的防护服小姑娘,就在我左侧,从她与同伴的交流中得知也是来自柏林,而他们的防护服则是在赫尔辛基机场才更换的。右手边的德国大叔拿着湿巾与消毒水将小桌板与屏幕反复擦拭。如此严密防护的“邻居”让人感到一丝安心。
在飞机起飞前,空乘人员会拿着二维码第一次让所有旅客填写自己的个人信息,健康状况和旅行、居住史。
虽然我常年往返于中德,但没有一次航班是如此的安静,所有人不论国籍都佩戴口罩,大部分人还都戴了眼镜与帽子。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虽然无声但让人怎么也不能安心的休息。整整九个小时里,两次喝水,没有进食。也用最快的速度更换了一次口罩。为这次航班,我提前做了充足的防护工作,分别准备了免洗洗手液、消毒水、湿巾、医用手套、N95口罩等用品,值得一提的是从柏林到上海这两段航程里,不超过100ml的免洗洗手液与消毒水都是可以携带上飞机的。为了防止更换下来的口罩与医用手套造成污染,我也提前备好了带封条口的保鲜袋将其收集。期间空乘人员对所有乘客进行了一次体温测量并发放了一份告知书。
北京时间3月15日早6:00,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飞机着陆的一刻,虽然还是紧张,但踏实了许多。
从之前做功课了解的情况看,下飞机这个过程不会短暂。当我做好了漫长等待的准备时,出乎意料地被通知由德国中转赫尔辛基的旅客最先下机。
从下飞机到出海关大致为三个步骤,仅花费了一个小时。
首先在飞机舱门外会有检疫人员对护照信息进行核实登记,并询问出发地,随即进行体温测量。一定数量的旅客完成第一步登记测量后,由专人引导至信息填报处。
第二步是最重要的信息填报表,包括身份信息、所乘航班信息、14日内居住史、14日内身体状况与接触人群等,最后检疫人员会根据出发国等信息在护照上贴红、黄两种标识,代表严重疫区国与普通疫区国。我从德国返回,根据当日德国的疫情状况被贴上了黄标。
接着就是由专人负责的特别入关口,出海关后黄标与红标旅客不能自行离开机场,需要再次登记最终目的地信息。我接下来的行程就是返回西安了,在登记过转机信息后由引导员陪同提取行李。
在与引导员的交流中得知,整个入关过程由上海卫健委、上海海关检疫与上海机场地勤三方联动配合完成。
也许这次好运用光,即使预留了三个小时还是因为行李未到而不得不重新改签机票。好在提前看好了备选航班,新的航班是8个小时后,我跟着引导员到了转机换乘旅客集中隔离等待点。整个过程最大限度地减小了从疫区国返回的旅客与外界接触的概率,保证了其他旅客的安全。
北京时间3月15日15:00
由于疫情每天都在变化,即使我已经拜托父母去了解过集中隔离政策,但仍存在变数,在此之前我也不清楚能否成功转机。所以做好了在沪隔离与在陕隔离的两手准备,以便积极配合。幸运的是我可以顺利回家,取过行李八个小时的等待也不觉得漫长了。集中隔离等待区提供面包饼干等食品,在一包饼干果腹后,就跟着引导员乘专车从T2航站楼前往T1航站楼。
所有标识旅客的行李托运也是单独处理,等待区与安检同样是隔离开进行的。填表,登机,马上就要到家,心情有着些许激动。
晚19:45,西安咸阳国际机场
飞机准点到港,提前了解到德国返回人员需要集中隔离,所以也没有让父母到机场来。这次所有由国外中转返回陕西的旅客需要最后下飞机,并完成入陕的信息登记表与个人健康状况登记。最后由大巴统一接送至机场旁不远的防疫指挥所,在指挥所内登记过后会由各市、区县的工作人员分区接收再统一送至集中隔离点。
而这最后一个过程却比我想象的漫长,先是在机场由于人数登记偏差,超过车辆承载,用了将近一小时等待新的大巴。而在防疫指挥所门口,由于同时从国外入陕的旅客量超过了预计容量,大巴车辆也排起了长队。这时同行的由法国返回的小姑娘已经有些急躁,不停询问着“能否告诉我们下一步干嘛?”而承载我们的大巴与指挥所的工作人员分属两套系统,他们当然不能给出准确答案,这焦虑的气氛也在大巴车狭小空间内蔓延开来。经过四个小时的等待终于轮到我们。登记家庭住址信息并按所在地划分隔离点,在达到一定人数后统一带往。
其中一个小小的细节几乎让我落泪,在工作人员打印好身份证后,我紧接着将机票递了过去,可是没有人接,因为他睡着了。那一刻,心中原本所剩的一点点急躁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动、是温暖。原本他们并没有义务如此,这是被家人关心着的感觉,只有家人能如此相待。
北京时间16号凌晨3:00,我终于抵达隔离酒店。从出发到抵达,整整37个小时。
隔离的十四天里:
到达隔离点的第二天下午,便对我们这一批次的隔离人员进行咽拭子采样与核酸检测,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只有检测结果呈阳性时才会被通知并转入指定医院进行进一步检测与医学隔离。
起初,因为个别海外归国人员的不配合,进入隔离点时我还有些担心,可是工作人员与医护工作者对我们没有丝毫的偏见,每天早晚两次测体温,不仅询问我们的身体健康状况,还仔细的叮嘱我们即使隔离也要适量的运动,同时注意饮食营养均衡,多吃水果。
隔离期间,一次测量体温时,隔壁的小伙子由于时差原因睡得结实,任凭医护人员如何按门铃也不见动静,他们却没有丝毫急躁,只能听到其无奈的笑了笑,但又立刻抓紧尝试电话叫醒。
他们每一位都像自家的哥哥姐姐一样耐心且温柔,给我们无微不至的关心。我们能做的,就是严格遵守隔离规定,配合他们的工作。
在饮食方面,更是体现出了地方上对我们的照顾。不仅营养搭配均衡,还想办法提供一些家乡特色,第一天是牛肉泡馍,第二天便换成了麻食,就连面食的种类也是换着花样不带重复。
十四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所有身体健康状况正常者,在通过第二次核酸检测后,就可以解除隔离回到自己的家中。临走时虽然时间紧,但我还是将房间卫生打扫干净,将床铺简单铺好。也许我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是我可以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情,避免添乱。在解除隔离书上签字时,看着每一位工作人员,他们不是亲人却无怨无悔的照料我们这么多天,留下的只有感激与不舍。
对个别回国留学生遭到网友指责的看法:
任何一个群体都有好的与不好的,如果因为个别人的不良行为将整个群体贴上标签,这有失偏颇。在国内疫情严重的时候,海外同样有大量留学生与华人群体为祖国捐款,想方设法筹集并捐赠物资。在2月底3月初德国柏林场地自行车世锦赛的舞台上,我还曾拉起横幅为武汉加油,为祖国加油,受到了很多外国友人的关注与理解。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带着消极的情绪去过度解读问题。
从我个人的经历来讲,这次回国,我心中充满了温暖,很多的人都在关心帮助着我们,像家人一样,他们没有因为我们从境外回来而对我们冷眼相看。我心存感激,所以在集中隔离阶段,我能做的就是配合他们的工作,少给工作人员添麻烦。每天不论是在测量体温还是送餐时我都会认真的说一句,“谢谢您,您受累了!”,这是发自内心的话,也是家的力量。
讲述+图片来源:闫肃
整理:彭大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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