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娅“背后的男人”:准备了一年,只为跟你卖
“我很激动,薇娅老师拯救了我的KPI。”
说这话的人是航天科工火箭技术有限公司市场部部长曹梦,他还有个更出圈的身份——薇娅直播卖火箭“背后的男人”。
一个多月前的3月28日,有粉丝喊话薇娅卖火箭,薇娅随后公开发问“哪里有火箭可以卖”。看到这条微博的曹梦,主动递出了橄榄枝。仅仅三天后,他就身穿工服出现在薇娅直播间后方的大屏幕上,和薇娅一起卖出了价值4000万元的“快舟火箭发射服务”,一炮而红。
外界有声音质疑这只是一场营销活动,曹梦对此也不否认。因为疫情的关系,他在武汉困了70多天,原本已经觉得KPI完成无望,但一场直播改变了这样的状况。曹梦告诉未来汽车日报(ID:auto-time),目前他们已经接到了20余个发射火箭的订单,之后会陆续发射,“客户既有体制内的,也有体制外的”。
外人看到的是火箭“说卖就卖”,曹梦为此至少准备了一年之久。
“体制内没人这么做过,怕low怕丢人”在直播间豪掷4000万的买家,是长光卫星技术有限公司。
公开资料显示,该公司是中国第一家商业遥感卫星公司,由中国科学院长春光学精密机械与物理研究所、吉林省政府以及社会资本组建而成。而曹梦所在的航天科工火箭技术有限公司,隶属于中国航天科工集团第四研究院,是其商业火箭部门。
看上去,这笔买卖更像是“国家队”之间的礼尚往来。但走进直播间这一步,迈得并不容易。
“传统航天对商业特别不友好。” 曹梦告诉未来汽车日报(ID:auto-time)。
商业航天发轫于2014年,彼时民间资本开始逐渐被允许参与商业遥感卫星的研制和发射,作为卫星发射工具的民营火箭元年也随之拉开序幕。两年后,作为引入社会资本的央企试点项目,航天科工火箭技术有限公司在武汉成立,曹梦也从过去航天科工集团的一名技术人员,被“赶鸭子上架”,赴任火箭公司市场部部长。
就像公司注册时,工商部门质疑从来没有企业以“火箭发射”为经营范围,曹梦对火箭发射还能进行市场化交易也是一头雾水。但从接下担子的那一刻起,数百人技术团队的商业化需求都系在了市场部6个人身上。
淘宝卖火箭的整个过程只有几分钟,但曹梦为了这一刻做了很多前期准备的工作。“我们开始做这件事情时,顾虑是很多的,非常多。体制内以前没有人这么做过,正经的航天报道全都是通过官方宣传渠道,像我们这种借助新媒体进行传播,相当于是一个0的突破。”
决定和薇娅合作之前,曹梦小心翼翼地寻求突破。航天行业一向保密意识很高,但是商业化就需要有一些推广和曝光。在内部,搞直播没有完全得到认可,“怕做得low了丢人”。如果要在内部取得一些共识,“最重要的还是要克服大家的心魔”。
这种突破有时很难被外界感知。哪怕是和主流媒体在新媒体平台上合作一次直播,也需要经过接近一年时间的准备。“我们一直都在进行一些外界没有看到的创新和尝试,可能没有外界想的那么快,但是确实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曹梦告诉未来汽车日报(ID:auto-time)。
事实上,在凭借淘宝出圈之前,航天科工已经在边缘试探了很久。2019年初,他们第一次跨界尝试就搭上了快50亿的票房“火箭”:在电影《流浪地球》一开头,吴京乘坐的火箭外面打上了航天科工的Logo。
快舟火箭在片中一闪而过,那个画面截图现在还在曹梦的手机里躺着。他在电影院看了两遍电影,每次听到“再见了,太阳系”时都有点想哭。
缺钱,缺很多钱费尽心力求出圈背后,是商业航天难测的前景。
2017年1月,航天科工火箭公司的快舟一号甲以“一箭三星”的方式完成首次纯商业发射任务。彼时这家公司宣称:从火箭箭体广告推广到未来太空旅游,凡是能与商业航天有关的盈利模式,火箭公司都有意探索。
但现实却没有计划得那样顺利。从2017年到2019年底,公司只完成了5次商业火箭发射履约。
目前,国内商业航天赛道上有两类主流玩家,除了像航天科工和长光卫星这类脱胎于传统航天部门的“国家队”,还有大量的民营初创企业,团队规模往往以几十人为主。
有SpaceX在美国的成功作为对照,此前的很长时间里,资本都在这个赛道上肆意奔涌。不仅企业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中国的SpaceX,投资人亦是如此。
公开数据显示,2018年,国内商业航天领域至少有36笔投融资交易,属于天使轮及种子轮投资数额接近三分之一。非上市商业航天企业融资交易总额超过20亿元人民币,其中,12笔单次融资金融过亿。
到了2019年,国内商业航天融资达成23笔,总金额在19亿元左右,单笔融资金额过亿元的有7笔,融资轮次多集中在Pre-A轮到B轮之间。其中,4家企业一年内梅开二度,星际荣耀甚至完成了三轮融资,蓝箭航天则在12月一次性获得了5亿资金,是2019年披露的最大规模融资事件,累积融资超过了14亿元 。
资金向头部集中是趋势,大多数中腰部的公司可以凭借专业轻易挖到第一桶金,但之后却要顶着质疑在资本市场上摸爬滚打。
曹梦告诉未来汽车日报(ID:auto-time),发射火箭是一项需要源源不断输血且短期无法造血的生意,“你得足够有钱,支撑你把这件事做完”。他举了一个例子,低轨宽带卫星星座需要全部部署完成后才能提供服务,才能有营收,“前期都是在投入,而且是非常巨额的投入”。
缺钱成了这个行业的底色。商业航天公司天仪研究院CEO杨峰回忆环境艰苦时曾透露,刚开始团队里只有他一个人,都不是招人,只要别人愿意来就行,很多大神级别的人来了,待遇都是照着原有的腰砍。杨峰和供应商谈价格,对方报价100万,他说最多只能出得起10万。
成本之外,火箭发射的不确定性也让资本很不安。2018年蓝箭航天和2019零壹空间的发射失利,让市场投资的热情冷却下来。加上今年疫情黑天鹅的影响,商业航天的前景并不明朗。
一位投资领域内部人士对未来汽车日报(ID:auto-time)表示,为了保存实力,接下来半年至一年时间里,对外投资将变得更加谨慎,这也意味着初创公司拿钱变得更加困难,尤其对于火箭行业,不确定性太多了。
此外,另有熟悉商业航天的内部人士对未来汽车日报分析称,商业资本不敢贸然进入航天领域,技术壁垒是原因之一。纯民间的商业资本很难驶入航天服务利润深水区,在传统管理体制下,产权不明晰、治理权和经营权短时间内开放程度有限等,都是潜在的束缚。
“也许外界看来这个行业已经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企业进入了,但是这个行业面临的约束仍然很多。”曹梦感慨行业内应该形成合力,在商业航天这个领域,每一点点突破都很难,但每一点点突破都是有价值的。
巨头入场,新基建加持早在2010年,吉利董事长李书福就对外讲述过自己的太空梦:“以更加大胆和科学的态度,不断探索与加快开发太空世界与宇宙未来。”
如今,这个梦想有了更具体的轮廓。
3月3日,吉利控股集团宣布,吉利全面布局商业卫星领域,预计年内发射两颗低轨卫星;4月17日,吉利汽车集团副总裁杨学良确认吉利科技集团下属公司浙江时空道宇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时空道宇)正在招聘火箭总工程师;4月24日,吉利官方宣布,时空道宇自主研发的首发双星预计6月完成星箭合体试验,年底在酒泉完成发射。
此次吉利双星发射搭载的火箭,正是航天科工研发制造的快舟火箭。曹梦欣赏时空道宇CEO王洋死磕技术的理念,称其是“技术宅拯救世界”。
“做火箭需要一些情怀。”前述投资人指出,“对于企业和投资人都是。”
在曹梦看来,中国商业航天必须要大佬入场。像美国商业航天有马斯克和贝索斯,“说不定有一天,BAT也能进来做这些事情,给这个领域带来一些活力”。而现在他们还没进来,可能是因为这个行业吸引力还不够强,行业里的人做得还不够好。
不过,“吸引力不强”就快成为过去式了。
4月20日,发改委将卫星互联网首次列入“新基建”范围,和5G、物联网一起成为信息基础设施中通信网络基础设施的代表。消息一出,行业为之沸腾,卫星互联网概念股走强,多家相关公司股票股价应声上涨。
曹梦对未来汽车日报(ID:auto-time)分析,国内商业航天领域最缺的是应用,尤其是面向大众的应用,而卫星互联网的建设刚好可以弥补这一缺陷,“5G、自动驾驶、天机一体化、网络全球覆盖、实时通信,甚至导航信息的增强,这些都会带来一些通讯的应用场景”。
吉利“上天”的算盘便打在这里。低轨卫星布局一旦形成,公司便可以提供卫星云产品、定制化行业解决方案等在线服务。“比如在城市出行方面,通过高精度定位技术、人工智能等服务对数据进行分析、对车辆进行监管,提供城市公共车辆监管、网约车监管、共享汽车监管服务等。”
有了巨头入场示范,和新基建政策加持,商业航天领域未来可期。天风证券认为,中国卫星互联网年产值将有望于2028年达到4000亿元人民币,其中卫星制造年产值403.62亿元,火箭发射年产值180.7亿元,地面设备1716.1亿元,卫星应用1733.9亿元。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你争我夺。春风已经吹过来了,谁能成为真正的御风者,还有待时间检测实力。
留给后发者的时间不多了和中国商业航天领域玩家同台竞争的,除了国内的同行,还有国外的先行者们。
3月21日,哈萨克斯坦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联盟号火箭搭载着OneWeb 34颗卫星顺利升空。但一周之后,在纽约,OneWeb正式申请破产保护。
“唇亡齿寒”, 听到OneWeb破产的消息后,曹梦在朋友圈里写下自己感受到的悲凉。
作为全球为数不多可以和SpaceX比肩的民营卫星企业,曹梦惋惜的是OneWeb独特的商业模式。技术、制造、运营、渠道和零售,OneWeb都奉行“拿来主义”,却真正把低轨宽带星座做了起来。外界对其寄予厚望,此前加拿大北方天空研究公司曾在报告中宣称,一旦投入运营,OneWeb在十年内即可实现盈亏平衡。
不过,市场等不了那么久了。
整个2018年,OneWeb在研发和运维等费用上支出合计4.6亿美元,虽然这一数字几乎只有前一年的一半,但运营亏损超过了2亿。
其中为各种合同启动、延期、重新谈判和中止等的费用为6940万美元,用于员工工资和场地租赁等行政开支超过了1亿。同一时期,公司商业收入几乎为零。
彼时,OneWeb融资太容易了,账上不需要留钱。在破产前的5年里,其获得了来自软银、高通、可口可乐和卢旺达政府等方面超过34亿美元资金。然而疫情来了,软银说好的20亿转眼泡汤。孙正义的解释是,对于投资力度大、回报周期长的航天公司,显然在一个不确定的时间里无法处于投资的优先级。
如此一夜之间的坠落在业内是常见剧本。就在OneWeb破产前十天,马斯克意味深长地说:“You know constellations are getting go bankrupt.(你知道,有些卫星公司正在走向破产)”
马斯克的话在当下更接近一个全球性的缩影。虽然媒体喜欢将国内民营火箭公司称为中国版SpaceX,但是SpaceX的命,这些中国同行们羡慕不来。
行业里把SpaceX称作“NASA的亲儿子”。零壹空间CEO舒畅认为,就算不说SpaceX在技术上有多领先,但它在商业上是绝对成功的,一是实现了量产的可能,二是可以回收,大幅度降低了成本。
不久前,俄罗斯宇航局公开指责SpaceX采用恶意低价竞争,蚕食本该属于俄罗斯的发射市场,并表示SpaceX的盈利模式只有获得NASA和美国国防部等机构充足的资金支持,才有可能继续下去。而马斯克则回应,“SpaceX的火箭80%可重复使用,而他们的可重用性为0%,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目前,实现重复使用,降低制造成本,是航天运载技术发展的主要方向。固体发动机可靠性高、状态稳定,但是不可重复使用,不利于降低成本。随着各国星座计划的推出,使用固体推进剂作为动力将几万甚至几十万颗星送入太空无疑是低效和不经济的,且固体燃料的使用需要获得相关资质,点火测试也十分不便。
除了国外友商的技术压制,客观条件也在限制国内商业航天的发展。目前,仅SpaceX和亚马逊两家企业计划发射的卫星总数已逼近5万颗。根据此前SpaceX和OneWeb等公司的测算,在保障卫星正常运行的前提下,地球300km-1000km的轨道高度上,大概可容纳的卫星数量也就只有5万颗。
苍穹就在那里,但留给后来者触摸星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作者 | 顾翎羽
编辑 | 曹默涵 祝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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