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救护员讲述当值最艰难的一天:12名疑似患者
中新网4月14日电 安东尼·阿尔莫杰拉是美国纽约的一名资深急救员,他是纽约消防大队医疗急救队的副队长。在他17年的紧急救护生涯中,见证了无数生死险情。但这一切,都不足以让他为新冠疫情做好心理准备。
目前,美国已经成为全球疫情最严重的国家,无论是死亡人数还是确诊病例都高居榜首,而纽约则是美国的疫情中心。作为救护人员,安东尼每天战斗在疫情最前沿,争分夺秒地挽救生命。同时,他还要与团队成员紧密合作、相互支持,因为他们也在为自己和家人的生命担忧。
日前,安东尼接受了英国广播公司(BBC)的采访,讲述了他4月5日当值那天的经历。他说,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艰难的一天。以下是他的口诉,本文进行了摘编:
资料图:当地时间4月11日,美国纽约州新冠疫情持续严峻,新罗谢尔市的医疗行业从业人员哈希姆在工作期间与家人保持“社交距离”,和女儿隔门相会击掌。每天求助的人数已超过“9·11事件”
早晨6:02,我打开电脑开始登陆。我在百吉饼店买了份早餐。大约7点左右,(求助电话)线路开始繁忙起来。自从昨天午夜开始,我们已经接到了1500多个求救电话。
我收到一个心脏骤停的求救电话。作为急救队副队长,我会跟医务人员和紧急医疗技术员一道去救治病人,并根据需要提供资源支持。但最近资源很有限,因为我们几乎每天都会接到6500多个求救电话。
在新冠疫情之前,最忙的一天要数“9·11”恐袭那一天。那天,我们接到了6400个电话,但那并不是6400个病人。许多人当时被困在世贸大楼中,要么能逃出来生还,要么丧生。现在每天的求助人数超过了“9·11”,而且都是实实在在的病人。
我们注意到,大约在3月20日左右,病例开始激增,到22日简直要爆了。问题是我们的系统跟不上,我们的资源也有限,真不知如何能应对。但我们还是全力以赴。
目前,我们大约有20%的紧急医疗服务人员在生病,我们也有许多工作人员感染了新冠病毒,甚至有人进了重症监护病房,其中两人需要使用呼吸机,病情十分严重。此外,还有700多人出现新冠症状,正在自我隔离和密切观察中。
资料图:当地时间4月12日,两位戴口罩的市民走过纽约时代广场美国国旗灯箱。 中新社记者 廖攀 摄那天接到的第7通电话
到上午11点时,我已经处理了6起跟新冠有关的心脏骤停病例。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大概每周会有两、三起心脏骤停病例。虽然,有时我们也会非常忙,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对我打击最大的是我当天接到的第7个电话。当我们到那里时,看到一位女士为躺在地上的母亲做心肺复苏术。她告诉我们她母亲出现新冠症状,然后呼吸暂停。
在我们的急救护人员设法抢救她母亲之际,我走过去向这个女儿了解情况。她告诉我母亲已经病了几天。他们无法做新冠测试,但觉得肯定是感染了病毒。
我问她,她是否是唯一的亲人?她说是的。但她接着告诉我,我们救护队前几天刚来过,当时抢救的是她父亲,但也没能救活他;他也有新冠症状。她说这话时脸上表情麻木。
我走到医护人员抢救她妈妈的房间,希望他们能告诉我她妈妈还有生命迹象。但是,当我看到医生的眼神时我就知道她妈妈已经不行了。从我从事这个职业17年的经验,通过眼神我就能够判断答案。而我现在不得不把这个坏消息告诉这位女儿。她的父母在三天之内双双撒手人寰。
她父亲当时甚至还没有下葬。所以,这意味着她将会给爸爸妈妈同时举办葬礼。但这得看她的运气如何,因为在当前情况下很难正常办丧事。
资料图:当地时间4月12日,西方传统节日复活节,纽约中央车站的工作人员防护严密。 中新社记者 廖攀 摄若能摘下口罩让家属看到我的表情,
他们就会明白。
大约在晚上6点左右,我刚完成当天的第10个救护任务。下一个呼救的是一个亚裔家庭。他们的叔叔刚刚过世,但他们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从他们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得出来。
他们就是不相信他已经死了,不断地恳求我救救他,让我把人送到医院去。我告诉他们这样做无济于事,因为人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送去医院也没用。但他们仍然一再恳求我,让我们一定要救活他。期间,死者的儿子问我们为什么不能恢复他的心跳,我们真的是无言以对。
最难的是因为我们都带着口罩,所以,他们只是听到了我们的话,无法看见我们的表情。如果我能摘下口罩,让家属看到我的表情,他们就会明白。
但他们只看到我的眼睛,我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因为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使这位儿子相信,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回天无术了。
资料图:当地时间4月11日,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宽阔的纽约公园大道行人寥寥。 中新社记者 廖攀 摄我们总是寄希望于救活下一个患者
那个失去双亲的女孩给我的打击最大。在我的职业生涯中,从未遇到过像这样的一天,令我惶惑,难以自制。
我是单身汉,没有孩子。这是我这辈子唯一对此感到欣慰的时候,因为我不必担心会把病毒带回家。
而那些有家属的同事,他们的家人知道他们的亲人有可能会因公殉职,但未必知道他们的亲人还有可能把病毒带回家。我的一些同事干脆在车里过夜,就是不想把病毒带回家,感染他们的亲人。我的同事们担心的是万一他们因公殉职家里没人照顾。
这种经历对人的情感折磨日复一日的跟随着你,因为你知道明天你还要面对16个小时的救护工作,你还会碰到同样的场景和问题,无处逃遁。
作为医疗救护人员,我们知道无法救活每一个人。但是,我们总是寄希望于救活下一个患者,这样才能让你感觉好一点,才能把工作继续做下去。我们通常是善于挽救生命的。然而,从目前来看这一病毒正在减少我们胜算的机会,让我们看不到希望。我们正在跟新冠病毒这个隐形的敌人作战。为此,我们许多同事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希望正在一点点消失,全纽约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
根据BBC在文章后的注释,在安东尼这天的班上共12名疑似病例死亡,但没有一人接受过新冠病毒检测。因此不会计入纽约官方新冠死亡数据中。纽约市这一天(4月5日)的死亡人数为594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