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映真《将军族》:海峡两岸间的一缕乡愁,儿
文学为的是使丧志的人重新点燃希望的火花,使仆倒的人再起,使受凌辱的人找回尊严,使悲伤的人得到安慰,使沮丧的人恢复勇气。——陈映真
当别人问到文学是什么,陈映真坚定地说出上面这段话。
这也是他一生创作所遵循的宗旨,奉行的使命。
最近看了《台湾与我这些年:陈映真档案》,对陈映真先生的作品有了更深的了解,尤其对他作品中的家国情怀感触颇深。
作为台湾乡土文学的理论家和小说家,在叙述底层小人物的乡土生活总能流露出淡淡的乡愁与文人的家国情怀,不愧是徐复观先生眼中的“海峡两岸第一人”。
为此,想以《将军族》作品为例,解读先生作品中家国情怀的主题。
《将军族》是陈映真先生早期代表作,是台湾文学的一座艺术丰碑。
小说中的主人公是无姓无名的三角脸和小瘦丫头,一个是来自大陆的国民党退伍老兵,一个是台湾本地贫苦家庭的瘦弱女子。
俩人在相遇—分别—重逢过程中,在磨难的历练下,走上了陌生—熟悉—相守—殉情的道路,最终以死的方式守护崇高的爱情。
这部短篇小说看似是写两个底层卑微小人物伤感的爱情故事,但是儿女情长的故事中却暗含作者淡淡的乡愁和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
我将从爱情的结合、意象隐喻、情感表达三个角度去分析作品体现的家国情怀,解读作品的魅力所在。
男女主人公是无姓无名的三角脸和小瘦丫头,一个是来自大陆的国民党退伍老兵,一个是台湾本地贫苦家庭的瘦弱女子。
小瘦丫头被卖两次,三角脸当时作为退伍老兵,只能在村里的康乐队吹吹喇叭。
他们都是底层最卑微的小人物,但是却从未放弃对爱情的执着追求。
三角脸为了给小瘦丫头赎身,他选择把退伍兵全部给了她,哪怕不能再相遇,也愿意付出所有。
他知道小瘦丫头永远在他心里,即使不在他身边。
5年分别,小瘦丫头一直在寻找三角脸,也由原来的抵触慢慢理解三角脸对自己的感情。
一见面,她就想着还做他的老婆,但是因为自己曾经被卖到青楼,害怕三角脸介意自己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但是三角脸没有一丝嫌弃。
远远地响起了一片喧天的乐声。他看了看表,正是丧家出殡的时候。
伊说:“正对,下一辈子吧。那时我们都像婴儿那么干净。”
他们于是站了起来,沿着坡堤向深处走去。
他们选择以死相殉,捍卫自己崇高的爱情,想要在下辈子像婴儿一样重生然后余生相契。
爱情于他们而言,不是简单的一纸婚约,而是灵魂的相契与相守,哪怕未曾拥有,余生守护你足矣。
对家国与土地的坚守小说看似在写儿女情长,写三角脸和小瘦丫头的爱情故事,但实际上背后有深刻的寓意。
首先,作者在人物地域设置上,一个是来自大陆的退伍老兵,一个是台湾本地的贫苦家庭的女子,暗含地域之间的联系。
其次,在感情发展变化中,三角脸和小瘦丫头的感情经过了相遇—分离—相逢的过程,虽然经过分离,但是仍然还是在一起,其实暗喻台湾和大陆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第二天早晨,人们在蔗田里发现一对尸首。男女都穿着乐队的制服,双手都交握于胸前。指挥棒和小喇叭很整齐地放置在脚前,闪闪发光,他们看来安详、滑稽,都另有一种滑稽中的威严。
小说的结尾部分,他们选择殉情,穿着像将军制服一样的乐队服装,虽然滑稽,但是却让人肃然起敬。
死亡的最后姿态仍具有一定的仪式感,也是对土地与家国的捍卫和坚守。
在《台湾与我这些年:陈映真档案》这本书中作者陈映真回忆道:“我创作的第四个母题关于民族分裂和反目,外省人与本省人之间的关系,《将军族》《第一件差事》皆属此方面之作。”
他曾说到自己创作的内容并非来自于灵感,而是与战后的台湾社会生活有着密切联系。
在当时民族分裂的时代,他时常感到台湾形势的严重性,希望用文学创作来反映时代问题,并提出自己坚定的立场,那就是台湾属于中国,我们需要坚持民族团结和民族统一。
即使在写儿女情长的爱情故事,他也能够站在整个中华民族的高度上去叙述,作品也始终具有“人”的体温,“人”的骨头,“人”的勇气。
是乐曲的阵阵哀鸣还是鸽子的眷念不舍?独特的意象背后是对家乡的眷恋和对祖国的忧思小说中其实出现了太阳、月亮、鸽子、乐器等不同的意象,意象背后其实是在为作者抒发的情感做铺垫,这里从鸽子和乐器乐曲进行分析。
鸽子忽然一阵振翼之声响起,鸽子们又飞翔起来了,斜斜地划着圈子。他们都望着那些鸽子,沉默起来。
文章中鸽子的意象一共出现了4次,每一次都伴随着鸽子在划着圆圈的动作,而这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或者情节,背后寓意深刻。
伊正专心地注视着天空中画着椭圆的鸽子们。
首先,谈及鸽子我们能够想到古时候“传家书”的信鸽,暗含着一种思念家乡的情愁。
文中小瘦丫头也曾告诉三角脸:“我想家,也恨家里。”说明她内心其实是有对家的眷恋和不舍,只是想到回家就难逃被卖的厄运而又恨家。
三角脸和小瘦丫头,一个无家可归,一个有家不能回,每天住在流动的乐队车上,居无定所,内心都很孤独寂寞,渴望有朝一日能和家人团聚。
多次注视着画着椭圆的鸽子,更能够说明他们对家乡的眷念,而这个”椭圆“其实暗含着渴望家庭团圆的情绪。
鸽子们停在相对峙的三个屋顶上,凭那个养鸽的怎么样摇撼着红旗,都不起飞了。它们只是斜着头,愣愣地看着旗子,又拍了拍翅膀,而依旧只是依偎着停在那里。
其次,鸽子是和平的象征,本象征着和谐和团圆。
小说中写那只鸽子停在对峙的屋顶,依偎在那里,写这段话的时候是他们分别5年重逢后的场景,表示了小瘦丫头遇到三脚脸,这次相遇便是团圆,不会再离开。
除此之外,他们的相遇有和平的鸽子见证,相信他们会团圆,而台湾和大陆也终会团聚,彼此不可分割。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都望着越划越远的鸽子们的圆圈儿。
小瘦丫头和三角脸的重逢和相遇,一直都伴随着鸽子们在画圆圈,中国讲究团圆之美,预示着他们的团圆,也暗含着作者的希冀,希望民族的最终团聚,民族分裂时代的结束。
·乐器和乐曲
首先,小说中的乐器一共出现了喇叭、吉他、萨克斯、曼陀铃琴等,虽是串联故事的工具,但是对作者表达情感有重要的意义和作用。
在小说开始提到了东洋风的萨克斯吹奏着,与出殡丧事联系在一起,这里为故事最后的悲剧做了铺垫。
他接过吉他琴,撩拨了一组和弦。琴声在夜空中铮琮着。
当三角脸和小瘦丫头谈及家乡的话题时,提到了吉他演奏,这里用吉他的琴声衬托他们流落在外对家乡的思念之情。
在小说的最后提到他们男女都穿着乐队的制服,双手都交握于胸前。手里还拿着指挥棒和小喇叭很整齐地放置在脚前。
喇叭,又称“唢呐”,是中国传统古乐器。故事中提到三角脸在乐队一直吹的就是喇叭,他们殉情而死,最后三角脸仍然还紧紧攥着喇叭,表现出一种民族大义,对国家传统文化的尊重,对祖国尊严的捍卫。
在提及到西洋乐器,作者的叙述多含负面的感伤情绪;而最后提到喇叭传统古乐器,则会衬托他们殉情的庄严与肃穆。
从乐器的角度分析,也能看到作者丰富的情感内涵与民族大义。
其次,小说中出现了特有的4支乐曲。
小说中一开始写萨克斯吹奏的《荒城之月》,这首乐器又称《寂寞的荒城》,歌词体现着人生的冷峻与孤独寂寞,这是在暗示男女主具有悲剧色彩的故事。
女主人公吹奏的《马萨永眠地下》,是一首具有悲剧意味但却浪漫的曲调,也暗含着三角脸和小瘦丫头最后相遇后的长眠,虽悲情却也浪漫。
男主人公用管乐器吹奏的《游子吟》,人人熟知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其实在表现乐队的人们普遍存在的一种哀思,他们大多有家不能回,用歌曲渲染思念家乡的情愁与情感。
最后一首曲子,则是小说两个主人公沿着坡堤向甘蔗林深处走去时,男主人公吹起了《王者进行曲》,吹得兴起,便在堤上踏着正步,向前走去,选择了永远地死去,也是生命的另一种开始。
这里就是用王者,将军的名词来体现他们选择死的庄严与崇高,哪怕只是一个底层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理想与愿望,有自己不变的家国情怀。
无论是多处出现的鸽子还是用乐器吹奏的不同曲调的乐曲,都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不仅串联整个故事情节,使得小说的发展更加完善,也传递着作者的乡土情愁和家国情怀。
是乐观的现实主义还是悲情中的理想主义?以现实主义的叙事方式追求理想主义精神,彰显人文关怀陈映真先生既写实又浪漫,既有极强的意识形态又有沉郁颓废情感,既乡土又现代,既能展望将来又往往沉湎于过去,对人生既有希望又感绝望,对于社会既愿承担,但也在承担的过程中感到某种心灵上的无奈...... ——李欧梵
陈映真先生的作品中既关注现实主义的乡土叙事,揭示底层人民的困苦和悲哀;也从未放弃追求理想主义,心中永葆一份希望,将社会责任扛在肩上,为国家人民谋幸福。
现实主义的叙事方式,揭示底层小人物的痛苦一个分离和对峙的民族是一个残缺和悲伤的民族,作为一个作家,我对此十分敏感,一直从文学审美的角度,反映这种分离造成的痛苦。——陈映真
陈映真先生曾说:“鲁迅给了我一个祖国,他给我的影响是命运性的。”
所以在作品中多关注底层人民,写乡土文学,揭示人民经历着的伤痛,在“民族主义“中,引起大众疗救的注意。
在小说中,作者写到小瘦丫头和三角脸两个人的悲惨生活,代表着千千万最底层的劳动人民,他们无家可归,每天吃不好,睡不饱,他们只能跟着村里出殡服务的乐队讨口饭吃。
小瘦丫头还两次被卖,三角脸想要用退伍金救她,但是终究无用,又体现着底层小人物反抗的无奈。
所以该作品体现着作者浓浓的现实主义情怀,关注弱者,又有乡土中国情结,就像影响着他的鲁迅先生一般,揭示小人物的痛苦,以引起疗救的注意。
理想主义的精神追求,凸显人道主义关怀陈映真先生是一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1957年发生美国大兵打死台湾人的“刘自然事件”,群众攻击“美国大使馆”,当时他毅然决然地将美国国旗撕毁。
后来被逮捕之后被判十年有期徒刑,提前释放后又入狱,最后得以自由,与胡秋原等人成立了“中国统一联盟”,还创建了《人间》杂志,用笔触让大家看到当时台湾社会的真相。
作者的一生以及自己的文学作品正如其名,纯真于理想,要人类立足于平等,终生为弱势而奔走呼号,在他身上涌动着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激情。
即使在反映现实主义的题材中,他也没有去揭露批判甚至鞭挞黑暗的社会现实,而是自然而然地方式讲述故事,去挖掘人性或者是凸显人性中的某一个面。
即使最后悲剧收尾,但是也能给人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或者希望。
三角脸和小瘦丫头最后悲剧性地殉情而死,我们看到是他们对崇高爱情的执着,献身的英勇,还有在俗世中保持的那一份天真烂漫。
这便是陈映真先生在现实主义叙事中对理想主义的不懈追求,他始终坚持通过文学使人们恢复爱的力量,追求新的希望。
作者笔下的这些小人物,虽然有着自己在现实困顿中的艰辛和凄惶,但是他们历经生活的磨难,没有失去人性的真善美。
这是作者传递给我们的温情,也是我们需要用尽一生追求的浪漫与关怀。
结语无论是小瘦丫头和三角脸的崇高爱情,还是独特的意象,背后都体现着作者的乡土情愁和家国情怀。
在现实主义中不失对浪漫主义的追求,是陈映真先生毕生的心愿与理想。
希望我们能从小说经典中感受爱情的崇高时,永葆一份真善美;希望我们在荆棘丛生的现实困境中,也不要放弃对希望的向往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