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波:他预见第三次浪潮,还发明“大数据”
从今年6月到现在,《影响商业的50本书》已经录制了一半。在这半年里,吴老师陪我们读完了“当商业开始改变世界”“成长的策略和秘密”——这些经济学和管理学的奠基之作。现在,我们进入到“动荡的经济和潮汐的方向”部分。接下来,我们会跟随吴老师一起阅读商业人物传记、谁在解读中国经济等书籍。
第三次浪潮拆散了我们的家庭,动摇了我们的经济,瘫痪了我们的政治制度,粉碎了我们的价值观,每一个人都受到影响。明天的权力争夺必须以此为背景。
——阿尔文·托夫勒
文 / 吴晓波(微信公众号:吴晓波频道)
阿尔文·托夫勒(Alvin Toffler)去世于2016年,时年88岁,他目睹了自己在三十多年前的预言变成了现实,作为一个未来学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了。
蔡元培曾评论胡适说,他的学问未必有多高深,但是他敢于“断刀截流”。相比胡适,托夫勒是一个更大胆的人,因为,他不但梳理过往的历史,更试图大胆勾勒未来的方向与路径。
很多关于未来的书籍,随着“未来已来”而变得陈旧,但是,托夫勒创作于1980年的《第三次浪潮》(The Third Wave),却因为洞见的深邃和思考方式的新颖,在今天仍然被人们一再阅读。
人类面临一个量子式的跃进,面对的是有史以来最强烈的社会变动和创造性的重组。我们并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这一事实,但是却参与了建立新文明的基层工作,这就是第三次浪潮的意义。
每一个生活在20世纪80年代的人,都可以从这段文字中读出亢奋和焦虑:一个新的大航海时代真的开始了吗?我真的置身其中吗?我是一个革命者还是被革命者?
阿尔文·托夫勒出生于1928年,当过5年的工人,对车间和流水线有最切身的体验‘二战结束后,他成为一名勤奋的记者。1960年,托夫勒去IBM实地调研,写了一篇题为《计算机对社会和组织的长期影响》的考察报告,预见到大规模生产向服务和知识工作的微妙转变,这份报告触发了IBM向数字化技术的转型。
进入20世纪70年代之后,欧美各国的制造业相继陷入产能过剩的困境,与之相伴的是中产阶层的大规模崛起,劳动力成本逐年增加而能源危机的火苗时时蹦现,全球经济被前所未见的“滞胀”所困扰。
就在各国政治家和经济学家为纾困焦头烂额、无计可施的时刻,名不见经传的科技记者托夫勒猛地推开了一扇新的窗口。
在《第三次浪潮》一书中,托夫勒先是对人类的商业文明史进行了大胆的断代,他把经历了几千年演进的农业革命定义为第一次浪潮,把已经进行了300年的工业革命定义为第二次浪潮,进而,他顺理成章地提出,我们即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横扫一切过去的第三次浪潮时期:
一个新的文明正在我们生活中出现……这个新文明带来了新的家庭形式,改变了我们的工作、爱情和生活的方式,带来了新的经济和新的政治冲突,尤其是改变了我们的思想意识……很多人被未来吓坏了。
对于这个可怕而陌生的新经济形态,托夫勒并不是唯一的发现者,在他之前,已经有一些学者洞见到了信息化产业可能造成的革命性效应,大家都试图用一个新的概念去定义它,美国的战略学家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提出了“电子技术时代”,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称之为“后工业社会”,马歇尔·麦克卢汉创造了“地球村”这个新名词,还有人提出了太空时代、信息时代、电子纪元等等。
但是,没有一个人像阿尔文·托夫勒这样,从人类文明史的高度对当今的时代进行审视,并做出了高度概括性的描述,他大胆宣布,“工业主义灭亡,新文明崛起”。
在这个意义上,托夫勒重新发现了历史。
《第三次浪潮》在出版的十年内,被翻译成三十多种文字,发行量超过一千万册,是史上发行量最大的未来学书籍。这与托夫勒大胆而肆意的文风大有关系。
如果由布热津斯基或贝尔来创作同题图书,肯定是另外一番风格或别有深度,但能否像《第三次浪潮》这样狂销,恐怕是一个问号。托夫勒创造了一种“全景演绎”的创作范式,即跳上太空看地球,同时在细节中发现剧烈的变化。
有一些我们今天非常熟悉的名词,都是在《第三次浪潮》中第一次被托夫勒发明出来的,比如,大数据、跨国公司、无纸化办公、产消合一等等。
1980年,电脑已经诞生了30多年,也有一些实验室在构想信息化网络的可能性,不过,绝大多数的人都仅仅站在工业和商业活动的效率提升的角度。托夫勒却把它看成是新文明形态的诞生,在他看来,信息化将改变人类的生活和工作方式,而信息流动所产生的难以计量的非结构性数据,将成为新的资产,“数据即财富”。
众所周知,互联网经济的真正出现是在1995年前后,并在其后的二十年里再造了全球经济格局。但是在1980年的托夫勒的作品里,已经随处可见他对变化的预见。他的下述这段文字可以被看成是人类对互联网的第一次清晰描述:
信息将几十亿人口系统地连接在一起,产生了一个没有人能够独立控制其命运的世界。我们必须重新设计重要的管道,以配合递增的信息流量,这一系统必须依赖电子、生物和新的社会科技。第三次浪潮带来了历史上第一个“超越市场”的文明。
在信息化时代,大市场将分裂成繁复多变的小市场,出现更多各种形式、类别、尺寸、颜色的产品,这意味着传统的标准化大规模生产模式将崩溃,而在流通领域,则需要一种新的能够符合多样化需求的新型服务模式。在这些叙述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读到工业4.0和电子商务平台的身影。
在20世纪70年代,怀孕自测器在欧美国家被发明和流行起来,从这个微小的细节,托夫勒敏锐地洞见到,“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可以看到产消合一者的地位日趋重要”。
托夫勒还看到了跨国公司的崛起。随着发达国家的制造成本日渐提高,越来越多的公司将试图建立一个特殊的全球性生产体系,“就全球权力体系而言,跨国企业的崛起削弱了国家的角色,此时正是离心压力即将导致内部分裂之际”。
我迄今记得1986年的冬季,在复旦大学寒冷的学生宿舍里,第一次读到《第三次浪潮》时的惊悚心情。
托夫勒的这部作品在1983年被翻译引进到中国。对于这个刚刚打开国门的国家,他所描述的技术变革实在是非常陌生和遥远,但是你仍然能够嗅出趋势的硝烟,以及与我们的隐约关系。而对于像我这样的青年学子,《第三次浪潮》把一个新世界的地图展现在了我的面前,它是如此波澜壮阔而激动人心。
托夫勒用文字把他的读者一脚踢进了莫测的未来之海:
今天在危险边缘徘徊的不仅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也不仅是能源、食物、人口、资本、原料和工作,真正危险的是市场在我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以及文明自身的远景。
我还曾经把托夫勒的一句话抄在日记本的扉页:“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明天会使我们所有人大吃一惊。”
在后来的几年里,我无数次与这段文字相遇,在默默对视中,让时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