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学霸排长的成长之路
一位学霸排长的成长之路
因带队夺得2019年全军军事建模竞赛特等奖,排长江雨春有幸和母亲一起登上旅队最高的领奖台。当他举起奖杯的那一刻,困扰他排长生涯3年多的诸多成长烦恼,都随风飘散。 杨凌宇摄
炫目的灯光中,排长江雨春登上旅队最高的领奖台。回望当排长这3年多,他感觉这一路仿佛一场登山赛。
新春之际,第81集团军某旅举行“感动旅队年度人物颁奖晚会”。江雨春由于带队夺得2019年全军军事建模竞赛特等奖,被该旅党委评选为“学习标兵”,母亲受邀亲自为他颁奖。
“你要感谢组织培养,同时也要庆幸自己没有放弃!”领奖台上,母亲擦干眼泪,对江雨春说了这样一句话。台下,连队官兵鼓掌欢笑,老班长也竖起大拇指,为他点赞。
举起奖杯的那一刻,江雨春心中困扰已久的成长烦恼,都随风飘散。
毕业后扎根基层,江雨春和许多年轻的排长一样,迷茫过、失落过、奋斗过,想要在短时间内脱颖而出,挫折却总是一个接着一个。但他没有放弃,坚持走在一条自己喜欢但不被看好的成长路上,踏出了坚实的脚印,最终收获了成功,赢得了大家认可。
“排长就算是学霸,也要干出点名堂来,否则难以服众”
那年夏天,江雨春从军校毕业,被分配到陆军某部电子对抗营。
军校期间,他就是同学中的佼佼者:专业成绩第一,赢得过国际数学建模竞赛一等奖,发表过高水平论文。踏入部队,他同样不甘于平凡,渴望尽快在同批排长中崭露头角,踢响干事创业“头三脚”。
“我的爱好和特长就是数学建模和软件编程。”当时,时任领导会见新报到排长,江雨春这样介绍自己的专业特长。
他本以为这样专业化的自我介绍,能引起领导重视。可实际情况是,他“扔进湖里的这颗石子,并未激起太多涟漪”。
相比而言,爱好写作的新排长受到鼓励,特长是体育、播音主持、摄影美术的新排长得到了更多关注。
江雨春心里颇为失落。
走进连队,面对战友,他在军校期间那牛气的专业光环更无人买账。
“排长就算是学霸,也要干出点名堂来,否则难以服众。”下士小晏道出了基层部队与军校截然不同的评价逻辑。他是连队的训练尖子,多次比武拿第一,在连队很有威望。
江雨春决心咬牙干出个样儿来,让战友们瞧瞧。
刚下连那两个月,每天早操后,江雨春就带两个列兵打扫整个外围卫生区;每天下午,到了菜地,他又把翻地除草的累活揽在手里。
然而,不管如何兢兢业业,训练上的短板使江雨春并未赢得战友们的认可。他所在的连队是军事训练一级单位和二等功连,官兵们军事素质都很高,而他的训练成绩并不拔尖。
与其他同期排长横向对比,江雨春一时间更是感到迷茫:一排长武鹏飞参加过实装演习,体能考核、专业比武全团第一;二排长刘伟机要专业出身,夺得战区陆军机要专业比武第一名,是各级机关青睐的人才;三排长杨栋栋从当兵到考学提干一直在营里,资格老,善于和所有人打成一片;而他这个四排长,军事训练成绩难以快速提升,人际关系也一般般。
“想在连队站稳脚跟都费劲,又如何在全团崭露头角呢?”一想到这里,江雨春更加焦虑。他明白,优秀连队拼的是硬实力,埋头苦干脏活累活是远远不够的。
当年年底,在全团干部大会上,听到有同期排长因军事素质好、管理能力强,被表彰为优秀基层干部。江雨春满脸羡慕,又满心失落。
这意味着,初任排长半年多,有的战友已领先一步,而他自己却成了这场激烈角逐的落后者。
更大的迷茫在于他对成长进步的担忧。
一次闲谈中,排里老班长担忧地向江雨春举例:某连老排长当年也是个学霸,才华横溢,但工作总干不明白,如今他曾经带的排长已成了他的上级……
“在那些默默无闻的时光里,我想过很多条出路。”那段时间,江雨春的情绪极不稳定,想到了考研、考证,甚至“转身”等“后路”。
这一切,都被指导员左健看在眼里。作为过来人,他懂得那种委屈和愁苦,于是拉着江雨春去参加团里的演讲比赛。
那天,江雨春抓住了这难得的倾诉机会。面对大礼堂内数百名战友,他真情讲述了自己从军校“意气风发”到基层“垂头丧气”的心路历程,感动全场。
演讲中,他回顾了自己在军校期间钻研数学建模的奋斗史,还意外得到了时任领导的赞赏和鼓励。
那一次在全团的公开露脸,使江雨春深受触动。他想起自己曾经痴迷建模的初心:强军需要信息化,数字建模在部队必有用武之地。
“急于崭露头角,其实就是一种急功近利。”回想那大半年的经历,江雨春意识到,曾经的少年壮志、报国初心、远大情怀,都被蒙蔽在狭隘的小心眼里。
“那个被冷落的爱好,像熄不灭的蜡烛在心中摇曳”
那次演讲后,江雨春时常去连队学习室埋头苦读,就像在军校时那样。每次学到新知识、领悟了新算法,他都很满足。
“学这有啥用?”身边的战友对他坚持研究数学建模并不理解。
从岗位来看,摆在排长面前的晋职路径是明确的:可以争取担任连队军政主官或营部参谋,也可以进入机关各个科室任参谋、干事。数学建模似乎与这些位置都无关,即使当做兴趣爱好也显得过于高冷。
然而,对于这个看似“无用”的技能,江雨春不想放弃。
那一阵,上级机关想借调一名排长,营部特别推荐了江雨春。
负责考察干部的一位机关领导来到营里,召集全营所有排长一起面试。
初次见面,那位领导问江雨春有什么特长,他就把自己得过各种学科竞赛奖项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领导不为所动,一连问了3个问题:“写材料会不会?搞专题调研行不行?做训练计划能不能?”
江雨春表示:“经验不多,不过自己可以学。”
最终,另一名文字功底比较扎实的排长被机关借调走了。
“你咋闹不明白呢?你会数学建模一时也用不上,上级要看的是你会不会抓管理、搞训练、写材料!”江雨春与机会擦肩而过后,时任营长王小明也有些急了。
这些话,令江雨春陷入了自我怀疑:“看这些数学建模、编程相关的书太耽误时间了,连队也不需要,坚持下去有意义吗?”
生怕这样下去,自己将在基层一事无成,江雨春妥协了。他决定放弃,另寻新路。
一天,江雨春给母亲打电话说,剩下的所有建模书都不用再往单位寄了,“都卖掉”。可母亲舍不得。她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觉得这些书一定还有用,就把它们整齐摆在书架上。
力争参加电抗专业尖子集训——这是江雨春给自己重新制订的奋斗计划。
虽然电抗专业并非江雨春大学所学专业,但经过数月苦练,他也能在考核中拿到良好的成绩。然而,这样的成绩与那些科班出身的集训对手相比,还有相当差距。
随着体制编制调整改革启动,江雨春被分流到某合成旅。
在新单位,受一位老干事成长经历的启发,江雨春再次转换奋斗方向。他决定向政工干部转型,开始苦读公文写作书,不断锤炼文笔。
“扎硬寨、打呆仗”,对于学习新知识,江雨春向来舍得下苦功。
在军校学习数学建模时,他苦读3年,才终于在建模竞赛中崭露头角。如今,学习公文写作,他以同样的韧劲,快速汲取相关知识和前辈经验,很快就被借调到机关宣传科帮助工作。
然而,真正热爱的东西是丢不掉的。
“神经网络”“遗传算法”“随机游走模型”等一个个大学时未吃透的智能算法概念,总是如影随形,“煎熬”和“折磨”着江雨春的内心。
“本想把数学建模完全抛诸脑后,可那个被冷落的爱好,像熄不灭的蜡烛在心中摇曳。”每次在网上采购新书,江雨春总会不自觉地加一本建模相关的书。平时加班累了,翻翻数学建模的书看看,他就感到莫大的慰藉。
不管承认不承认,数学建模这条路,江雨春并未放弃。
与此同时,部队信息化建设快速推进,很多信息化新概念不断为官兵所理解和接受。
江雨春终于迎来了好时候。
“选择一条自己喜欢的路,坚持下去,时间会给出最好的答案”
在部队摸爬滚打3年,江雨春对实战化训练有了深刻感知——
在实战化对抗演练中,面对越来越多更复杂、数据量更大的作战难题,传统的作战运算已经捉襟见肘,而定量分析、模拟验证等运算方法越来越受重视。参谋人员的数据采集能力、建模能力和计算能力也越来越多地被各级提及,而自己真正的特长正有助于此。
为落实中央军委《关于提高军事训练实战化水平意见》,全军军事建模竞赛特别邀请部队官兵和文职人员参加。
江雨春的建模特长,终于有了施展的舞台。
事实上,该旅一直将作战筹划作为每名指挥军官的日常必修课。
在前期营以下干部的考评中,江雨春以电子对抗连连长身份,在规定的4个小时内完成了作战筹划。
过硬的作战指挥技能,加上他一直没有放弃的数学建模技能,都给了江雨春参赛的自信和底气。
他与旅里信息保障队排长曾云和火箭炮连研究生排长马冀云一拍即合,成立建模参赛小组。
被母亲“拯救”的30多本建模教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们还购买了最新的建模所需软件,在旅图书馆展开了周密的建模学习和训练。
竞赛开始后,那些深埋在记忆深处的模型,一个个在江雨春脑海中复苏。一行行算法代码输入,他们逐渐搭起了基本框架。
面向部队组的4道建模竞赛题目,全部源自部队在练兵实践中迫切需要解决的“瓶颈”问题,难度大、战味浓,是实打实的军事案例。
“都是指挥打仗中必须直面的现实难题,都需要把‘算’的功夫发挥到极致!”在发挥自己特长的赛道上,江雨春难抑兴奋。
他们费尽心血搞定了第一问,却在第二问遭遇了重大挫折——第二问的模型建成后难以求解。
“模型建复杂了,算起来难度太大,推倒重建吧!”当时是竞赛第3天的凌晨,江雨春放弃现有模型的决定,使团队面临可能无法按时完赛的巨大风险。
在江雨春的脑海中,平时训练作战筹划的情景与数学建模的各种经验飞速闪现。他转变思路,开始尝试建立一套以前从未尝试过的新模型。
题目中,敌我双方的相互博弈过程,被江雨春小组分解成不同阶段、不同情况,各自建模。新的模型降低了求解难度和代码量,并得出了较为满意的可行方案。
这条新路,打通了!
竞赛还在继续,他们面临的论文工程量依然巨大。图书馆里,随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纸笔的摩擦声,他们的焦急与时剧增。
最终,竞赛结束前10分钟,他们的论文截稿上交!
关上电脑,3人相视而笑。
一战成名。去年底,得奖的通报从上级下发到旅里,江雨春小组从上百支参赛的部队组中脱颖而出。
“选择一条自己喜欢的路,坚持下去,时间会给出最好的答案。”这是江雨春对自己和新排长们最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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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陟 本报特约记者 赵丹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