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霖专栏 | 欧洲防疫战中的欧盟缺位与无奈

马晓霖

3月17日，欧盟成员国举行史无前例的视频峰会，同意成员国对欧盟以外人员入境的“非必要旅行”进行30天限制，变相关闭欧盟边界。在欧洲已全境沦陷于新冠肺炎病毒，欧盟成员国早已各自为战之后，欧盟这个姗姗来迟的决定已于事无补，而且显示了这一区域联盟的脆弱性。除欧盟领导人低估疫情危害性外，欧盟先天的缺陷决定了它在这场事关国家利益和国民安全的战争面前力所不逮，被迫“退居”二线。这场“黑天鹅”狂灾堪称英国1月底退出欧盟后，欧洲统一进程遭受的另一场拦腰重击，必然给欧洲统一前景投下新的阴影。

欧洲新冠肺炎疫情自从在意大利首先爆发后，已呈现四面开花、全域覆盖之势，尽管有迹象表明灾难深重的意大利似乎已疫情探底，但是，整个欧洲的疫情形势正在恶化并向纵深发展，尤其凸显了北上法德腹地、西进伊比利亚半岛而席卷西欧的劲头，甚至跨越英吉利海峡，迫使英国政府以“集体免疫”之名而举国向病毒举起了白旗。

截止北京时间19日上午9时，整个欧洲新增确诊12086例，累计确诊91513例，治愈6045例，死亡4143例，欧洲累计确诊病例百人以上的27个国家除俄罗斯、英国和瑞士外，全部是欧盟成员。此前的重灾区亚洲已明显让位欧洲，中国之外的亚洲上述数字分别为322例、31715例、7999例和1320例，主要集中于伊朗、韩国和日本，而且治愈数明显上升，死亡数以各位数增长而减速。

面对这场无情灾难，欧盟的作用相当有限。由于公共卫生政策决定权依然掌握在各成员国手中，因此，欧盟尽管试图在内部进行协调，但掌握不了太多话语权和规则制定权。3月10日欧盟宣布将在短期内设立250亿欧元的“危机基金”，此外再无更多更有力的集体决策，欧盟安全已完全置于成员国主权之下而各求自保。

历史上曾遭遇过几次瘟疫等灭顶之灾的欧洲，对这种大规模疫情有着刻骨铭心的恐惧记忆甚至本能紧张，因此，“至暗时刻”各国只能大难临头各自飞，强调民族国家利益至上而无法更多顾及欧洲统一宏伟大业，并且出现了类似几年前遭受中东难民潮和恐怖主义袭击潮夹击的乱象。

首先，政策上各国独自决断，看不到欧盟集体意志。意大利在经历前期的犹豫和稀松后，被迫相继决定封闭城市、大区乃至全国口岸。法国16日晚宣布进入“战争状态”，全面动员抗击疫情，并实施15天的“封城”等措施。此前，西班牙、德国、奥地利、丹麦、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塞浦路斯等成员国早已先后暂时关闭内部边境或严格管控。这些主权国家采取的紧急封堵和止损行动，直接削弱了欧盟的统一领导和决策，暂时葬送了内部市场的自由与开放。

其次，成员国限制防疫物资出口甚至擅自截留，欧盟大家庭温情不再。这场疫情来势凶猛且杀伤力强，导致全球出现普遍性防护资源储备不足，欧盟成员更是因为医疗条件好而疏于储备更加捉襟见肘，意大利危机来临口罩不仅价格暴涨十倍且依然有价无市，还透支10年的口罩库存。恐慌所致，欧盟内部居然出现了其他各洲未曾经历的海关截留防疫物资怪事，以致于引起外交纠纷。法国某工厂毁约停止兑现英国健保署预定的上百万只口罩；德国相继截留瑞士和意大利的过境防疫物资……不仅欧洲人推崇的绅士风度、骑士精神和契约意识变成笑话，欧盟一家亲更成为空谈。

其三，孤立主义论调和去全球化舆论再起，对欧洲一体化再泼凉水。其实，欧盟只不过是全球化进程的缩影，它的本质是消除市场壁垒、使产业分工与结合更精准、人员、物资和商品流转更高效更畅通。但是，这场疫情之所以迅速波及全球乃至成为不见硝烟的“第三次世界大战”，除病毒本身易传播和杀伤力大，全球化确实提供了便利的物理条件，因此，全球化进程再次成为人类不幸的“罪魁”之一。问题在于，疫情引发的物资短缺、生产停滞、经济萧条、就业困难和收入下降，实际上是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因防范疫情而造成的全球性断裂和碎片化所致。欧洲陆地面积小、疆域碎片化、腾挪空间窄、内部流通快都加剧了这种“熔断”造成的恶果，使内部经济对外依赖性强的特点变成致命弱点。因此，质疑全球化也必然加剧“孤立主义”和“疑欧主义”思潮，并对后续欧盟深化统一及全球化前途构成新挑战。

这次突发性疫情对世界是一场陌生的大考，对各国政府和国际组织也是罕见危机。但是，措手不及甚至损失惨重，并不意味着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方向是错误的，相反，应该化危为机，通过不同“测试”发现短板进而设法优化系统和防范风险。人类走到今天，重返“小国寡民”的分封割据时代绝无可能，全球化进程如此，欧盟为代表的区域经济一体化也是如此。

（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西溪学者（杰出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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