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时朱德向格达活佛做出一承诺，15年后兑现，

从昌都战役到“集体服毒”——探索18军进藏历程1

中国人民解放军18军官兵翻越横断山，让青藏高原第一次有了红色的边防军

1950年18军进藏促成西藏和平解放的过程，是一段充满牺牲与壮烈的历程，也为中国西南边陲的巩固与国家的统一做出了难忘的贡献，而这些了不起的中国人当时究竟经历了什么，在忠诚与使命之间，他们是怎样战斗和生存的，他们为何会经历那样多的艰难险阻，一直是我很想知道的事情。

没想到，时光在不经意间，就给了我一个难得的机会。

“对手的战斗力究竟怎么样？”我这样问王贵老，希望能得到一个权威的答案

和老兵王贵的交流，注定充满收获。年届九旬的王贵老，离休前是军科院研究员，而他还有一段更为传奇的经历——19岁时的王贵，已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8军司令部侦察科参谋。在该军受命进藏促成西藏和平解放的过程中，王贵老曾多次深入不毛，在陌生的环境中执行化装侦察任务，摸清情况，为全军开路。他的记忆，对那一段难忘的历史是一个珍贵的注脚。

王贵老是湖南人，却生长在北方，在南京读大学的时候经地下党介绍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各地方言都可以讲，而在节目中老爷子还能讲一口流利的藏语，这让我猜测，他走遍天下的经历和出色的语言能力可能是被选中搞侦察的原因。

在参加一次电视节目的时候，我得以与王贵老同台，直到70年后老人家的记忆力依然十分惊人。他回忆起了在进藏前和格达活佛的交往：“中等个，很善良的一个人。”

他还记得格达活佛说起过他和朱德总司令的交往。1935年红军离开甘孜的时候，朱德总司令把200个红军伤员交给了他，而格达活佛则问总司令红军多久会回来。朱总司令回答最长15年，一定会回来。结果，解放军在1949年重返甘孜，刚好是15年。

“格达活佛因此见人就说朱德总司令太神奇了。”王贵老说道。

五世格达活佛，法名洛桑登真·扎巴他耶，是一位充满仁爱精神的爱国僧人

格达活佛在红军长征经过甘孜的时候积极支持红色政权，担任过当地苏维埃的副主席。1950年，他得知“红军”又回来了，便主动寻来，接待他的正是侦察科，所以王贵老得以与他有了这段因缘。

以前只在文章中读到过格达活佛的事情，今天居然能够见到一位真正和他有过交往的人物，不禁令老萨感叹历史就在我们身边。

而更令我惊讶的是，王贵老竟然还是最早知道格达活佛死讯的解放军人员。18军是在1950年3月开始筹备进藏的，其原因主要是西藏噶厦地方政府的分裂行径，让新中国中央政府感到必须维护国家的主权独立完整。当时，格达活佛为了和平决定到拉萨劝说噶厦政府服从中央。

对于他的这个决定，朱德总司令曾来电劝告，认为会有危险。而格达活佛认为自己和噶厦的执政达扎有旧，不至于此，于是挺身西去。

噶厦实际的掌权者达扎，属于倾向分裂的势力

不幸的是，朱德总司令的判断是正确的。王贵这样描述此后的事情——

1950年7月10日，格达活佛带着几名随从出发了，当他进入昌都地区之后，我们侦察科就联系不上他们了，一直到8月底，我和我的同事去侦察情报，正巧遇到一个骡帮，我们过去掏出烟请他们吸烟，跟他们聊天，搭话，询问一般情况之后就问，你们听说格达活佛了吗？

这几个骡帮商人就不说话了，有个年纪大一点的说，听说已经死了，昌都人都知道。

原来格达活佛到达昌都后，昌都总督知道他要前往拉萨劝和，在国外特务的驱使下，给格达活佛的酥油茶中下了毒，格达活佛被害这件事惊动了中央，下令进攻昌都。

此时，格达活佛身边的一位随从，也冒死逃出，带来了同样的消息。此前此后，中央政府曾向拉萨派遣了几批劝和代表，都没有得到回应，格达活佛的死，使中央决定了大军进藏，完成维护国家统一使命的行动。

由于不相信解放军有能力进入雪域高原地区作战，噶厦政府也派出了自己的武装部队——藏军到东部门户昌都一带布防，试图阻挡18军的前进。

在这种情况下，人民解放军在1950年10月6日发动了昌都战役。

昌都战役，被称为大陆解放的最后一战，实战中，正是由于解放军昌都战役的胜利，一举奠定了西藏和平解放的基础，可说是“一战定乾坤”。

这一仗，在我军军史中的记载仿佛摧枯拉朽，但是，实际在战场上的老兵却在70年后感叹：“昌都战役打得好险啊！”

这个感叹让我颇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要知道，在昌都战役之前，也有一个人提到过“藏军看似有些战斗力”——这个人是毛泽东。

想来，这个说法是有历史依据的。在唐朝的时候，吐蕃的大军曾多次和唐军展开恶战，特别是在高原地带，从平原骤然上行的军队往往很难发挥战斗力，连薛仁贵这样的名将都吃过亏。吐蕃的控制地域主要便是青藏高原，他们的后代是否会有一样的战斗力，实在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但料敌从宽总是没有错的。

老实说我对这件事也很好奇。

这是1905年拍摄的一张藏军武士照片

假如擅长“刺刀见红”的解放军遇到这样一支部队，这个连排进攻战术应该怎么布置呢？估计就算是老兵也会感到遇上了新问题——打遍国民党800万军队，没有这个架势的啊。

反正，很少与外界接触的藏军，在当时肯定具有一定的神秘性——其战斗力更是不可捉摸。

而另外一些照片显示，18军面对的藏军也可能并不那么中世纪，它又有近代化的一面。

这是一张1938年噶厦所属地方部队进行演练时的照片，显示其在上个世纪30年代后进行了改革，已经有了近代化军队的阵容，我军侦察结果也显示对面的藏军有着轻重机枪等现代化武器，不再是吐蕃武士可比。

为了阻止解放军，噶厦政府把三分之二的部队部署在了昌都迎击18军，这支部队到底有多大战斗力呢？

问当事人是最有权威性的，王贵老在昌都战役中是最前方的侦察员，他的说法应该最有说服力。

王贵老沉吟了一下，告诉我：“藏军是很有特点的，我军对他们有的方面有优势，有的方面也有不足。”

在解放西藏的过程中，解放军的确遇到过使用弯刀和弓箭的藏军

新疆军区入藏的先遣连在阿里与西藏地方政府交涉时，双方曾进行比武竞技。几个项目失利后，藏军出动了一队弓箭手，让军政素质极佳的先遣连目瞪口呆——我军实在没有多少人懂得怎么使用这种武器啊。幸而部队中有一位蒙古族战士，当场拉折了一张硬弓，才算没有丢了面子。

当然，如果藏军都是玩这种兵器的，那张国华军长打昌都前就不会睡不着觉——毕竟“三千强弩射潮低”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噶厦政府麾下藏军的战斗力，在昌都战役前一直是个谜。国民党方面在西藏设有办事处，川康军阀也和藏军发生过军事冲突，但是一直连它的军事教育、部队编制体系都无法弄清。

在清朝灭亡后，英国将西藏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还有一些英国人长期驻在拉萨，在他们写下的文章中通常把藏军描述为一支接受英式训练和装备，使用李恩菲尔德步枪和少量火炮的军队。

而另一个说法则有些骇人听闻，讲藏军是日军训练出来的——这是老萨从18军后人“老坦克”那儿听来的。

老坦克为人坦诚正直，曾因考察宛平城的弹痕而闻名，他讲的事情肯定不是胡说。

这个说法空穴来风，其来有自，事情要说到一名叫做矢岛保治郎的日军军曹（班长）。这名日本军曹出自高崎联队，参加过日俄战争，并在战后退役。一时百无聊赖的他受到僧人慧海演说的影响，决心前往西藏。

矢岛的冒险得到了川岛浪速，也就是川岛芳子那个义父的支持，鼓励他为帝国做出一番事业。到达西藏后的矢岛正遇到西藏地方政府试图建立一支近代化武装的藏军，于是他便成了“军事顾问”，从兵营到训练做了很多事。

矢岛保治郎在拉萨的留影，注意他手持一顶英式军帽

按照他的说法，西藏地方政府主要持亲英政策，所以其军队的建设，整体还是倾向英式。

英式装备——但代表的武器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李恩菲尔德步枪，日式训练——但教官只有一个且只有士官级别的从军经验。因此藏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真是谁也很难评价。

好在这种事情是可以通过实战检验的，而我们采访的原18军侦察参谋王贵王老当年又是在第一线和藏军交过手的，所以他的评价显然很有价值。

我入藏18军部队

王贵老评价说，藏军作战，有一长一短。所谓长，指的是野外生存能力强，主要是骑兵，机动速度快；而所谓短，指的是除部分人员枪法较好外，从战略到战术可说一无是处。

“他们的军官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打仗。”王贵老评价，这也是前哨战之后18军前线人员对藏军的一个基本判断，这个基本判断在昌都战役中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

那么，双方的前哨战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18军52师154团政委杨军，在部队于3月从四川出发时带领官兵宣誓

昌都战役是在1950年10月6日打响的。而在一次聚会上，萨有幸遇到了入藏部队154团政委杨军的儿子杨奇康先生，从他那里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早在6月，18军已经和藏军发生了交火。

事情是这样的。在6月底，作为18军北路先遣支队主力的154团已经到达了金沙江畔。为了能够更好地了解敌情，一名侦察参谋带了几十名战士前往金沙江畔侦察。他们顺利地渡过了金沙江，发现迎面来了一群服装五花八门，不乏衣衫褴褛的人。这名参谋判断，这应该是流浪的藏民，便主动上前去打招呼。

结果对方不由分说就开了枪。

原来，这就是藏军的一支前哨部队！

我们根据情报所了解的藏军，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他们作为军人应该有军服吧

然而——

实际碰到的藏军却基本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所谓身着英式军服，只有其精锐部队才会拥有，而大多数藏军并没有军服，也没有穿军服的习惯。即便是发了军服，他们也多是在检阅等活动的时候才会穿着。平时为了节约衣服，他们基本上都是穿便服的。

也不是说这种皮袍便服不好。王贵老说他们擅长野外生存，这种大袍子便是一种极佳的保暖服装。它的穿法很特别，因为下摆特别长，所以平时会扎束在腰间。到了晚上，如果需要在野外休息，他们会把衣摆解开，便能包住双脚，形成一个类似睡袋的环境。这样，整个人便基本都可蜷缩进皮袍中，即便在雪原中也能酣眠。

18军老兵回忆有一次行军中雪夜宿营，早晨找不到藏区向导，以为他跑回家去了，但呼唤他的名字之后，这名向导便从大雪中轰然而起——原来他就睡在帐篷外面，雪地上只能看到他的两个鼻孔呼吸形成的圆孔。

只是，穿着这样的皮袍——当时藏区贫困，很多藏军成员的皮袍已经十分破败——我军的侦察员都看走了眼，竟然被对方先发制人。藏军虽然穿得破，但有些人枪法不错，一转眼，那名参谋身边的人员已经是有十几个牺牲或被俘。这次侦察显然吃了亏。

还好消息马上被传给了154团。当时团长到后方开会，政委杨军正带着战士们绑扎能把汽车运过金沙江的大筏子，闻讯大怒，立刻带了两个连赶过去，掩护侦察队后撤并打击敌军。

杨军他们建的，似乎就是这种筏子，金沙江上第一种能把汽车运到对岸的筏子

解放军的成建制部队有备而来，对方马上抵挡不住了，虽然占据江岸有利地形，但仅仅短暂战斗后，便迅速向后撤退。我方一名四连长也在战斗中不幸牺牲，但总体损失轻微。

这次战斗杨军虽然带队打赢了，却受到了师长吴忠的批评（以吴忠那个脾气，“批评”是个很委婉的说法），原因是第一暴露了目标，造成藏军开始在金沙江设防；第二是当时双方正在谈判，这时动手可能会对谈判有不良影响。

其实这时候，藏军也在宣扬他们打赢了，因为毕竟“汉人的军队回去了”。似乎因为交火地点附近有个叫做邓柯的小村子，对方的宣传把这次战斗称为“邓柯之战”，然而他们也承认，此战中设在前方的无线电设施被解放军摧毁了。

对于这次战斗的所谓“胜利”，西藏噶厦政府是深信不疑的，这让他们十分乐观，认为解放军无法渡过金沙江。所以他们虽然调集较多兵力到昌都，但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准备在这里和解放军决战。

要是从纸面上看，他们调到昌都的兵力，和张国华的部下还是半斤八两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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