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现任苹果公司CEO蒂姆·库克(Tim Cook)?
自2011年8月以来,蒂姆·库克这个低调的掌门人已经接管苹果8年,这期间苹果的市值和利润都达到创纪录的新高,但围绕在库克的身边的争议也从未减少过。作为乔布斯这种不世出的天才的继任者,承受外界挑剔的审视成了不可避免的事。
库克的全名叫蒂莫西·唐纳德·库克(Timothy Donald Cook),1960年11月1日出生于美国阿拉巴马州的港口城市莫比尔,家中三兄弟里排行第二,爸爸Don曾在造船厂工作,妈妈Geraldin是家庭主妇,偶尔兼职做药剂师,家庭非常普通。库克和家人的关系非常好,长大离开家乡后也一直保持每周和家人通电话的习惯。
库克的父母重视教育,“孟母三迁”的故事也曾在他们家上演。搬家多次后,最终他们家决定在Robertsdale定居,因为这样三个孩子就可以在当地一家很好的公立学校上高中。
Robertsdale是个典型的美国南方农业小城,在库克上学的时候,当地只有两千五百人左右,出门碰见的都是认识的人。库克的家人都是基督徒,因此库克自己也是虔诚的基督徒,他曾说信仰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在多年后他公开自己的性取向时,也曾说:“我将我同性恋的身份视为上帝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学生时代的库克是品学兼优的标准好学生,他当时的数学老师Barbara Davis回忆库克时说道:“他是个可靠的孩子,对学业一丝不苟,让人放心。”同时他性格温暖,不是对别人漠不关心的书呆子,他的中学同学Teresa Prochaska Huntsman评价说:“我想不到有谁是不喜欢他的,他性格非常好。”库克在课外活动上也很积极,除了在学校乐队负责演奏长号外,还经常在体育比赛和其他需要长号演出的节目上表演。
因为家庭经济条件不太好,库克中学时期还在饭店和药店打过工。高中时还负责给学校年鉴拉赞助,在他的努力下,他负责的那一年,年鉴的销量和广告赞助额都创了新高。
(最左为库克)
但在库克性格中留下深深的烙印的,除了这些正面积极的事情,还有一些负面的事情。当时的阿拉巴马州种族歧视现象非常严重,白人肆无忌惮地在黑人面前讲种族主义的笑话,一个白人如果和一个黑人约会,可能会被殴打至死。而库克一家所在的保守小城Robertsdale因为黑人少,因此种族矛盾没有那么激烈,但歧视问题仍然存在。他在2013年领取奥本大学IQLA终身成就奖的时候回忆了自己那时的一个经历:
初中时期的库克有次在郊区独自骑自行车,路上碰到三K党(美国奉行白人至上和有色人种歧视的民间团体)的集会,他们正在准备用一个十字架给一处黑人住宅点火。库克不假思索地大喊“住手”,那些人都看向了他。其中一人摘下了帽子,库克认出了那人是当地教堂的执事,执事也认识库克,于是他让库克快点离开。
这件事在年少的库克心里留下了巨大震撼,他说:“那段经历永久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并永远改变了我的生活。对我来说,那个燃烧的十字架是傲慢和仇恨的象征,那意味着对和主流不同的人的恐惧。我永远不会理解那种情绪。”
后来的库克在16岁那年赢得了一个作文比赛的第一名,奖品是可以前往华盛顿见到时任总统的吉米·卡特的白宫演讲,还可以和当时阿拉巴马州的州长乔治·华莱士握了手,但库克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乔治·华莱士是坚定的种族隔离者。2013年,库克在杜克大学福库商学院的一次演讲中说过,他非常崇拜马丁·路德·金和约翰·肯尼迪,欣赏他们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和歧视行为作斗争。库克的办公室里仅有的两张照片就是约翰·肯尼迪和马丁·路德·金的。
库克的这种价值取向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如今给苹果带来的很多改变,很多都和他小时候目睹的歧视现象有关,苹果公司的有色人种雇员比例是硅谷公司中非常高的,库克也因为苹果对公益事业的大量投入和投资人有过很多冲突。2014年5月,他曾对美国国家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保守派智囊团的某个成员吼道:“当我们努力让盲人也可以使用我们的设备时,我可没考虑过什么狗屁投资回报率,如果你只想着投资回报率,那你应该早点卖掉苹果股票!”
而这些对公益事业的关注,也是库克和乔布斯的不同点之一。乔布斯对公益事业没兴趣,他一直认为他给这个世界制造的产品,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贡献,他在苹果公司工作,比做公益事业更重要。而库克则一直致力于使苹果成为一股向善的力量。在库克掌管苹果后,公司在慈善上的投入大大增加。
说回库克的中学时代。那时,除了种族歧视外,性取向和主流不同更是会被大众排斥,同性恋者遭到伏击和殴打的情况比比皆是,即便报警,警察也会因为被害人的同性恋身份,而告诉法官受害人是自己摔出的伤。在这种环境下,年少的库克没选择在那时出柜是可以理解的。
在2014年10月,库克选择了公开性取向,成为首个出柜的世界500强企业CEO,对于为什么选择公开自己的同志身份,库克在2015年接受Stephen Colbert的采访时说:“有一些孩子因为性取向在学校被欺负、被歧视,被父母抛弃,我认为我有必要为此做些什么,我感觉我负有重大责任。”库克在《彭博商业周刊》上的文章也写道:“如果苹果公司的CEO是同性恋这件事,可以帮助到那些在困境中挣扎的人,或者给那些觉得孤独的人带来安慰,亦或是能鼓励那些受到欺负的人坚持为自己争取权利,那么我牺牲我个人隐私就是值得的。”库克还曾亲自告诉家乡阿拉巴马州当地的立法委员Patricia Todd说,除非阿拉巴马通过反歧视法,否则苹果公司不考虑在当地投资。
(库克在彭博商业周刊上发表的出柜文章)
1978年,库克考上了奥本大学,学习工业工程专业,在大四那年被评选为工程专业的优秀毕业生。他大学时期的教授Saeed Maghsoodloo评价库克是个安静认真的学生,在同学中人缘也很好。另外库克在大学时还学会了编程。
1982年库克大学毕业后进入了IBM工作,负责工厂的供应链管理。那时计算机行业蓬勃发展,IBM每半年就发布一台新电脑,库克必须保证工厂在任何时间都有所需的相应数量的零件。这是个对准确度要求极高的工作,但库克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并在IBM公司内部评选的最有领导潜力员工中排名第一。
库克非常勤奋,和他在IBM共事过的同事里不止一人提到过他工作努力到仿佛从不睡觉一样。库克还在业余时间考取了杜克大学福库商学院的MBA学位,以便提升自己的管理能力。虽然如今的库克公众形象低调拘谨,但在IBM的时候他被认为是个善于交际且很有幽默感的人。凭着专业能力、领导能力,以及勤奋工作,库克在IBM最终被提拔为北美区执行总监。
库克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领导能力,以及近乎疯狂的勤奋,在IBM平步青云。但在结束了IBM的“光辉岁月”后,库克并没有直接开始他的苹果生涯,而是经过了几年的过渡期:1994年库克跳槽到Intelligent Electronics公司担任首席运营官,这个公司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但当时是行业领先的供应商。1997年这个公司被通用电气收购,而库克被挖角到当时全球最大的个人电脑制造商康柏。在康柏期间,库克通过创造性的优化分销模式,帮助康柏降低成本和售价,迫使戴尔和IBM等同业纷纷效仿。而正是库克的这一辉煌战绩,引起了乔布斯的注意。
当时的库克,是在行业顶尖公司的天之骄子,而苹果濒临破产。乔布斯那时重回苹果没多久,百废待兴。按说在这种情况下库克不可能看上苹果,但架不住苹果的热情邀请,库克最终还是同意和乔布斯见一面。这一见,让库克领教到了乔布斯著名的口才,被他描绘的壮丽蓝图深深震撼。于是库克不顾身边人的反对,义无反顾离开康柏,于1998年3月11日加入苹果。
库克对此这样说:“我的直觉告诉我,加入苹果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和一个极具创造力的天才合作的机会。”当时苹果的费用管理和库存管理都很糟糕,迫切需要改变自己混乱的制造流程,然而难得的是,库克和乔布斯的领导风格截然不同,但对于准时制生产方式的看法又完全一致。
入职苹果仅7个月后,通过严控细节、生产外包等方式,库克解决了苹果最大的库存问题,将库存周期从30天缩短到仅仅6天,库存量也从4亿美元降低到七八千万美元。当年为了确保iMac可以在节假日准时送达,库克预付了高达一亿美元的空运费用,这在业界前所未有,且成效显著。可以说,如果没有库克在运营方面的卓越表现,苹果是无法取得如今的市场主导地位的,他不仅改变了苹果的运营方式,还改变了整个技术行业管理生产的方式。
凭着对苹果运营方式的优化和对业务各方面的深刻理解,库克于2002年被提拔为全球销售和运营执行副总裁,2004年升任Macintosh硬件部门负责人,2005年成为首席运营官,管理四万多名员工。
库克和乔布斯多年来亲密合作,但管理风格截然不同。乔布斯脾气出了名的差,如果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分分钟开骂。库克则性格安静,但这不代表他要求低。苹果公司副总裁Greg Joswiak说库克“会用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切碎你”,下属必须对各自负责的项目极其熟悉。1998年12月加入库克运营团队的Steve Doil说:“如果你能每次都答上他问你的10个问题,那么第二年他会每天问你9个。但如果你答错了其中一个,那他会把问题增加到20个、30个。”
库克要求他的员工给他提供大量细节,比如他会问,D栏第514行的数据变化幅度是多少、为什么会造成这种变化。库克曾经的一个下属回忆道,在某次会议中,有一个人说出了库克认为错误的数字,库克直接说:“这个数字是错的,离开这里。”在另一个会议上,库克发现了一个中国制造商存在的问题,说了句“应该有人去中国处理这事”,会议又开了半个小时,库克突然盯着运营主管Sabih Khan说“你怎么还在这里?”Sabih Khan当即订了机票飞往中国,甚至没来得及回家整理行李。
在同事看来,库克是个没有私生活的人:他周日晚上开电话会议,凌晨三点回复邮件,每天早上六点到达办公室,并工作12到13个小时,下班回家后继续回复邮件。在为数不多的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库克是个狂热的自行车爱好者,同时也喜欢去攀岩和去健身房。
因乔布斯的健康原因,2011年8月24日,库克临危受命成为苹果公司的CEO,同年10月乔布斯去世。库克刚接任时面临重重困难,2012年Siri和地图功能的失败发布带来如潮恶评,库克要求负责该项目的Scott Forstall公开和用户道歉,但作为乔布斯老亲信的Scott Forstall也“继承”了乔布斯从不和用户道歉的作风,拒绝了库克。于是库克亲自上阵给苹果用户发了一封公开道歉信,详细介绍了地图项目的问题,并作出相应承诺。媒体抨击库克软弱,说如果乔布斯还在世绝不会道歉。但库克不为所动,并开除了Scott Forstall。
(Scott Forstall)
除了对外的公关方式不同外,库克给苹果带来的另一个重大改变是在他上任后仅5个月时,就宣布公司将加大对慈善事业的投入,这一点和乔布斯也是非常不同的。乔布斯生前一直说他能做的最慈善的事就是提高苹果公司的价值。库克则不同,他宣布将他的全部财产捐给慈善项目,仅留下一点钱给自己的侄子付了大学学费。
库克对公益事业如此巨大的热情,原因除了上一篇文章讲到的童年经历外,还和他曾经接受的教育有关。1988年,当他还在IBM时,曾在杜克大学福库商学院深造,除了常规商业类课程外,当时库克还学了一个很冷门的道德课程。这让他在职业生涯的很多时候都从不同的角度思考商业问题,做出的选择与众不同。2013年杜克大学的某次同学聚会中,库克说道:“当我想到道德的时候,我想到的是让事情变得比你刚接手的时候更好。这意味着从你对待员工的方式,到与供应商的合作,到产品的碳排放量,你整个人的所作所为都要符合这些要求。”
1996年,库克曾被误诊为多发性硬化症,他因此开始为该疾病的相关慈善组织筹集资金,虽然后来被确认是虚惊一场,但库克没有停止对这些组织的帮助。自2011年以来,苹果公司已经向各种教育和环保机构捐赠了数亿美元。
乔布斯去世后,苹果并没有像很多人看衰的那样走向失败,恰恰相反,苹果在库克的带领下实际上已经迈向了举世瞩目的新高度。2012年12月,库克被《时代》杂志评选为全球100位最有影响力人物之一,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在评语中写道:“很难有比接乔布斯这种传奇人物的班更有挑战的事,但安静谦逊的库克却做到了,他已经将这个世界上最有价值和创新能力的公司带到了新高度,顺利实施了重大政策变革。”2018年8月,苹果公司成为全球第一个市值达到万亿美元的公司。
在库克的领导下,他强烈的道德观念已经成为苹果公司运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也让其他同业认识到强大的道德观在今时今日已经是一种必需品。正如库克自己说的:“我不认为生意只应该包括商业事务,如果人有价值观,那么(由人组成的)公司也应该有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