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车祸“奇迹宝宝”满7岁：每年赴京复查停了
2021年3月18日，是赵平安7岁生日。
七年前，2014年3月18日，一对打工夫妇在福建厦门一起交通事故中不幸遇难，尚在母亲腹中的胎儿被挤压而出，后经抢救奇迹般生还，取名赵平安。他，也因此被全国网友们称为“奇迹宝宝”。
这个自出生就父母双亡的“奇迹宝宝”，当年曾牵动了无数人的心——为了救助他，厦门市红十字会、慈善总会发布倡议，为赵平安设立专项捐款账户，短短七天收到全国各地捐款130余万元。另外，保险公司和肇事司机还赔偿了赵平安及家属135万元。
有了百万爱心捐款和赔偿款的保障，如今，七年过去，“奇迹宝宝”还好吗？他跟随奶奶在四川泸州老家生活的这些年，身体、成长等情况又如何？近日，红星新闻记者赶赴泸州合江县乡村，进行了深入探访……
↑“奇迹宝宝”赵平安和奶奶、姐姐
奇迹——
父母赴医途中遇车祸身亡
事故现场“奇迹宝宝”诞生
自2014年底，赵平安随奶奶肖开兴回到四川老家，已经过去六年多了。
2021年2月23日下午，四川泸州合江县先滩镇龙田村王家山，赵平安光脚穿着凉拖鞋，追得姐姐满坡跑。即将年满7周岁的赵平安流着鼻涕，他说自己不冷，是因为感冒才流鼻涕。
红星新闻记者发现，赵家的土坯房里没什么像样的电器、玩具、书籍，房间使用5瓦、8瓦的灯泡，光线暗淡、房间潮湿。祖孙三人居住的卧室，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孔透进来微弱的光亮。
七年之前，2014年3月18日，在福建漳州打工的龙田村孕妇段利容临产，急需前往医院。由于租住屋距厦门市海沧区最近，丈夫赵廷远决定骑摩托将妻子送到厦门海沧区人民医院分娩。
然而，当夫妻俩刚刚行驶至厦门地界不远处时，悲剧发生了——摩托车遭一辆大货车碰撞并碾压，赵廷远和段利容当场身亡。
在随后展开的救援中，救援人员在距车祸现场数米远发现一名刚出生的婴儿。经厦门、海沧市区两级医疗机构专家和医护人员的全力抢救，以及志愿者的精心照料，这个在车祸中分娩出生的婴儿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当时网友们同情地称他为 “奇迹宝宝”。
↑“奇迹宝宝”赵平安 资料图
这个不幸而又幸运的“奇迹宝宝”，就是赵平安。取名“平安”，是因为寄托着亲人、医护人员和网友们对他的祝愿与期望，大家希望他能健康平安地长大成人。
救助——
获赔135万元
另有130万爱心捐款按年支付
当年事故发生后，赵平安的叔叔赵廷超率先赶到医院，并请假多日料理兄嫂的后事。奶奶肖开兴得知消息后，也立即从四川泸州老家赶到了福建厦门，段利容的父母则从贵州赶到了厦门海沧。
“奇迹宝宝”的不幸遭遇，引发了全国媒体的
赵家原本住在四川泸州合江县龙田村的高山上，房子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修的土坯房，两个儿子都在福建漳州打工，家里几无积蓄。儿子和媳妇车祸身亡后，62岁的肖开兴最担心的就是孙子赵平安的治疗费问题。
潮水般涌来的爱心捐款，解决了救治“奇迹宝宝”的燃眉之急，也让肖开兴、赵廷超母子俩宽了心。此后，交警部门认定大货车驾驶员郭建财负事故全责，保险公司、郭建财共赔偿135万元。
赵廷远和段利容遇难后，除了“奇迹宝宝”，还留下了年仅6岁的大女儿赵薇和4岁的儿子赵梦。
赵、段两家的家属最终达成赔偿款和三个孩子的分配方案：奶奶肖开兴获得大孙女赵薇和小孙子赵平安（即“奇迹宝宝”）的监护权，分得赔偿款73万余元；段家获得外孙赵梦的监护权，并分得相应赔偿金。
↑肖开兴帮赵平安拧鼻涕，旁边是姐姐赵薇 资料图
厦门市红十字会、慈善总会募集的爱心善款由两大机构各自代管，每月分别给赵平安、赵梦、赵薇1000元生活费，医疗费用在社保报销后的不足部分从爱心善款中报销。善款支付以年为单位，由两机构轮流支付给奶奶和外婆。
另外，赵平安年届18周岁后，两大机构的专项爱心账户余款将交由其自行处理。
芥蒂——
因赔偿款开销出分歧
母子间已不联系与往来
在慈善机构以及爱心人士的帮助下，看起来，“奇迹宝宝”赵平安的治疗和生活费用问题得到了妥善解决。然而，事情在随后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对于分得的赔偿金，赵家在厦门时召开“家族会议”形成共识：钱存在叔叔赵廷超户头上，但存折交由奶奶肖开兴保管，赵廷超保管账户密码。要动用这些钱，必须母子两人商量一致才能取到钱。
但是，肖开兴对儿子赵廷超并不放心，她老是担心儿子会打存款的主意，久而久之，母子俩心生芥蒂，彼此不满。
2014年12月10日，以赵平安故事为原型的电影《奇迹宝宝》拟在厦门开机，发布会即将举行的前一天早上，赵廷超的妻子张高红去给赵平安送衣服，刚到婆婆肖开兴租住地巷口就被邻居叫住，她被告知赵奶奶和孩子们头天晚上就被人悄悄接走了。
据肖开兴回忆，她和小儿子赵廷超之间的矛盾源于2014年10月。赵平安出生一个月左右被查出有脑积水，后来病情加重，厦门大学附属第一人民医院建议到北京手术。“在北京，赵廷超不拿钱给孩子治病，倒喊我想办法去借钱。”她谈到这里声泪俱下，“我一个不识字的农村老太婆，去哪里借钱？”
孩子接受了手术康复后，从北京返回漳州，肖开兴和赵廷超矛盾加深，“赵廷超经常找我拌嘴，我在福建漳州度日如年。”肖开兴告诉红星新闻记者，2014年12月8日刚刚天黑，她在赵家一个侄女的接应下，带着赵薇和赵平安，连夜“逃离”漳州。
↑“奇迹宝宝”赵平安3岁时与奶奶的合影
但在赵廷超的口中，母子俩的矛盾另有说法。
2017年7月20日，红星新闻记者曾再次前往福建漳州，采访了赵廷超。当时，他正在当地帮一个老板开铲车，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工作。赵廷超认为，他之所以失去工作，跟处理兄嫂后事、照顾生病的赵平安而经常请假有很大关系。
在赵廷超看来，母子间之所以心生芥蒂，都是因为钱多了惹出来的事端。“不仅母子成仇，我跟好多亲戚也成仇了。”赵廷超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车祸赔款刚下来时，就有亲戚找上门来借钱，开口就借30万。“这钱是我哥哥嫂嫂拿命换来的，也是留给孩子们救命的，我和母亲都只是代为保管，哪有权力外借？”
此外，赵廷超认为母亲舍不得把钱花在孩子们身上，把钱看得太紧。“赔偿款下来前，我跟母亲关系很不错，以前也会偶尔寄点钱回家。”
说起母子反目，赵廷超既感到伤心又很失落，还有些无奈。他表示，母亲一生节俭，舍不得吃穿，他难以理解母亲把钱攒起来的目的。
今年2月23日，肖开兴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从发生矛盾到现在，小儿子赵廷超再未进过她的家门。“他儿子考上大学，亲戚朋友都请遍了，就是没请我。”她说，赵廷超目前在重庆打工，早已离开福建漳州，她没有儿子的联系方式。
赵平安的姐姐赵薇已年满12岁，她说，她和叔叔家的两个哥哥也没有任何联系。
成长——
每年该赴京复查却早已停止
一年级语数成绩一二十分
2月23日，红星新闻记者在探访过程中，赵平安和姐姐赵薇都没穿袜子，不过身上比以前干净了许多。赵平安仍和小时候一样有些认生，不愿和人过多交流，只是喜欢追着姐姐跑。如果有人给他拍照，他会下意识地站得规规矩矩，双手紧贴两边裤缝。
↑年届七周岁的赵平安
根据叔叔赵廷超的说法，赵平安应该每年到北京复查一次脑病恢复情况。但奶奶肖开兴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自她和赵平安从北京回来后，数年内没再去过北京。她认为，赵平安没事，不用做复查。再说，她也不识字，在北京根本找不到路。
目前，12岁的赵薇在合江县一小学住校读六年级，学习成绩尚可；赵平安读一年级，上学期语文考了23分、数学考了16分。看上去，赵平安跟其他孩子没什么区别，但一些简单的数字加减计算，他要费很大的劲才答得出来。
对于今年过年吃了哪些好东西，赵平安似乎也不太记得。在姐姐和奶奶的帮助下，他才回忆说吃了鸭子、猪耳朵、猪头肉。肖开兴说，自己平时也会给赵平安买牛奶，让他增加营养。
↑三岁时的赵平安经常这样喝水
2017年时，肖开兴坚持要修房子。但今年，她却说自己绝不修房子，也不会去合江县城或者先滩镇买房子。因为有人告诉她，两个孙子长大后很可能不在老家生活，她修的房子没有价值。
红星新闻记者从肖开兴处和合江县相关部门获悉，目前赵平安和姐姐赵薇（哥哥赵梦跟随外婆落户贵州）都享受孤儿待遇，每人每月孤儿生活费900元；赵薇读书住校，合江县教育和体育局每年补助住校费1000元；由福建厦门红十字会和慈善总会共同保管的定向捐款账户中，每月向赵薇、赵平安共支付生活费2000元。
由此算来，赵薇、赵平安姐弟二人每年共获得生活费46600余元，其生病住院的费用除基本医疗保险报销外，由厦门两大机构保管的“奇迹宝宝”善款专户予以全部报销。
合江民政部门的孤儿生活费，以及来自厦门的爱心善款专户生活费，都应足额用于赵平安、赵薇的生活。不过，肖开兴说，祖孙三人每年开支仅两万余元，所以她每年能存2万多元，还有结转的银行存款利息。
而对于家里土坯房的安全问题，肖开兴则表示，土房盖了瓦后，已经不存在任何安全问题。只不过，对于重新盖瓦所花费的一万余元，肖开兴有点心痛。
↑赵平安一家和他们的土坯房
款项——
赔偿款已由奶奶独自管理
在亲戚推销下花60多万买了商业保险
虽然有了赔偿款，也有上百万元的爱心捐款，但肖开兴仍保持着勤俭节约的作风。为了节省吃肉的钱，她去年花2000元买了一头猪，喂到过年时卖了100斤肉，收入3000元，赚了1000元。还剩余100多斤肉，被她腌制成腊肉供祖孙三人食用。
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2017年年底，赵廷超将其保管的车祸赔偿款密码交给了母亲肖开兴。从此，原由母子两人共同保管的剩下的62万元赔偿款由肖开兴独自一人管理。
2018年2月，肖开兴用64万元分两次（一次61万元、一次3万元）购买了利安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的“利安富年金”保险产品，但她认为是存进了银行。肖开兴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这笔钱“存满五年”后，她能拿到12万元的利息。
不过，红星新闻记者在肖开兴提供的《保险合同》复印件上看到，该“利安富年金保险”的保险期间为15年，保险期满时肖开兴已经80余岁，赵平安已经年满二十周岁。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其中61万元的保险合同载明的保单“现金价值”在投保第五年时最高，达到733220元。
向肖开兴推销这款保险产品的，是赵家的一个亲戚——合江县先滩镇某储蓄银行的工作人员赵某某。肖开兴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她被告知“存款”第五年时就能拿到12万元的利息，因此她打算在第五年时把钱取出来。但是，不识字的肖开兴并不完全清楚存款和保险产品的区别。
↑肖开兴的保险合同
3月17日，红星新闻记者致电利安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泸州中心支公司，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该61万元所购买的“利安富年金”保险在第五年时现金价值最高，因此投保人可以并且应该在此时退保，如此一来该款保险产品的收益将达到123220元，肖开兴共可退得现金733220元。
肖开兴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她只是代（赵平安、赵薇）保管儿子儿媳的车祸赔偿款，不能花钱。在车祸赔偿款中，肖开兴分得的数额为15万元，她打算等赵平安长大了，把她的这份钱也给赵平安，而赵薇只能得到父母死亡赔偿款中自己应得的那一份。
红星新闻首席记者 罗敏
编辑 于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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