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黑暗你不知道”：明星州长科莫陨落记
隐瞒养老院死亡数据、欺压同僚、性骚扰，科莫的人设在急速崩塌。
去年3月，新冠病毒在纽约肆虐。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Andrew Cuomo）的每日疫情简报会成了美国人的必看节目，赞誉远高特朗普的白宫疫情简报。讲着PPT、画着折线图，63岁的科莫头脑清晰、言辞精准，凭借科学态度和求实精神成为了一个混乱国家中的“抗疫明星”。
今年3月，科莫的政治生涯正在急速下坠。隐瞒养老院死亡病例、7名女性性骚扰指控、办公室霸凌文化，一桩桩丑闻接踵而至。
2020年7月6日，科莫在每日疫情简报会上指责特朗普不戴口罩。 图源：AFP
当民主党内人士与科莫迅速切割时，他还经受着美国司法部和纽约州法院的两项调查，前者针对养老院死亡病例数，后者是针对性骚扰指控。
3月17日，美国总统拜登在采访中对科莫一事再次发声，“如果调查证实科莫性骚扰属实，他应该辞职。”
几度放话“不会辞职”的科莫，在民主党内的喧嚣中，被拉下“神坛”。
性骚扰的漩涡“他说：‘我可以吻你吗?’”
33岁的安娜·鲁奇(Anna Ruch)回想起与科莫初次见面的场景，依旧“非常困惑、震惊和尴尬”。鲁奇是第三位公开指控科莫性骚扰的女士。
那是2019年9月的一场公开婚礼。当晚，鲁奇盛装出席，穿着一件露背晚礼服。有人将鲁奇介绍给科莫认识，握手的瞬间，科莫居然把手放到了她的后腰。
“我迅速抽走他的手，我本以为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我不想让他碰。”鲁奇指责说，但科莫显然没有领会这个暗示。
相反，科莫指责鲁奇“咄咄逼人”，甚至把手放在她的脸颊上，问是否可以吻她。
鲁奇向《纽约时报》提供的照片，照片里科莫捧着鲁奇的脸，鲁奇一脸惊恐。 图源：《纽约时报》
“那一刻，我扭过头去，一句话也没说。”鲁奇感到很不舒服，同行的朋友抓拍到了系列现场照，其中一张照片提供给了《纽约时报》，这张照片里，科莫正摸着鲁奇的脸。
截止3月12日，科莫已遭到7名女性的公开指控，她们大多数曾在科莫手下任职，或者因为工作关系与科莫结识。性骚扰丑闻仍在发酵，科莫在职场上的更多不当行为被公之于众。
科莫曾说，男人得到女人的原因是“金钱和权力”。在2016年纽约博览会上，他公开要求一名女记者当面“吃掉整根香肠”。他在工作场合肆意评论女同事体重、嘲笑女同事与伴侣的恋爱关系。
曾为科莫下属的林赛·博伊兰（Lindsey Boylan）在2月24日的长文《我与科莫州长共事的故事》中控诉了科莫长期多次对其进行性骚扰，包括2017年在飞机上玩脱衣扑克（strip poker），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强吻她。
指控科莫性骚扰的女性分享了经历，几乎所有为他工作的人都说，州长及其最高女性助手对办公室人员的着装要求施加了压力，科莫办公室高级职员明确表示，站在州长身边时，必须穿高跟鞋。
“我穿过红色格子的Gap衬衣，看着很可爱，但州长却指责我是伐木工人。”第7位指控女性凯特琳向《纽约杂志》指控科莫性骚扰时这样说，她曾在科莫办公室工作。
《纽约时报》采访了35位科莫办公室的雇员，他们认为纽约州长办公室存在着严重的职场霸凌文化，对女性员工来说，更是一个“糟糕的工作场所”。女性员工常常苦恼于自己的妆容、礼服和高跟鞋。
也有前任员工指出，科莫和高级官员时常嘲讽新人、揣测员工忠诚度、挑动内部竞争等。《华盛顿邮报》称，科莫习惯于口头羞辱员工，尤其在小组会议中，常常嘲笑男性助手不够坚强。
2021年3月3日，科默在自己的疫情简报会上公开道歉，要求纽约人作出判断前耐心等待调查结果。 图源：CFP
对此，科莫虽然在3月3日、3月8日公开道歉，但他拒不承认自己的性骚扰指控，并多次表示不会辞职。
“纽约王”在陨落科莫性骚扰事件让外界震惊，出身于政治世家的科莫是纽约政坛数一数二的“官二代”，他为何如此嚣张？
他的父亲马里奥·科莫也曾任纽约州州长。1982年，在民主党州长初选中，老科莫在民意调查中遥遥领先于第二名，击败了纽约市长埃德·科赫(Ed Koch)。彼时，24岁的科莫是父亲身边的竞选经理，深度参与着纽约错综复杂的政治游戏。
2002年4月16日，科莫在纽约布鲁克林参加竞选时，父亲马里奥·科莫跟在身后。 图源：AFP
科莫家族在外界眼中，长期被视为“纽约”的掌控者，《纽约客》杂志也曾称科莫为“纽约王”。
科莫已经执掌纽约州10年了。此前，科莫是纽约州的总检察长。上个世纪80年代，科莫曾在父亲三届州长任期内担任纽约州政府的高级顾问。90年代，科莫也是时任总统比尔·克林顿政府的联邦住房和城市发展部部长。
他的政治生涯中错误不多。在去年疫情中与特朗普政府混乱无序相对比，科莫更成为了了民主党的“抗疫明星”。
去年6月中旬，在110天之后，科莫结束了他的每日疫情简报。当时，纽约州的每日死亡病例从1000人下降至25人，住院人数同比下降了90%以上。在新冠疫情上的优秀表现将科莫的支持率推至70%。
很多纽约人认为，科莫做了一件值得称赞的工作，他把纽约疫情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了。
1996年，科莫在时任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白宫任命典礼上，他被提名为联邦住房和城市发展部部长。 图源：AFP
而新冠疫情也是科莫政治生涯遭清算的起点。
一连串性骚扰丑闻浮现之前，科莫就已遭到了隐瞒养老院死亡数据的质疑。
1月28日，科莫民主党同僚、纽约州总检察长詹姆斯（Letitia James）的一份报告称，纽约州对养老院新冠肺炎死亡人数的漏报高达50%。养老院因新冠肺炎死亡的病例数高达近15000人，比科莫政府公布的8500人高出近一倍。
2月12日，科莫办公室证实了一段录音表明，科莫及其团队上报养老院真实的死亡病例数，是担心上届美国政府的“报复”。此前，特朗普曾发推文怒斥科莫“杀死养老院的人”，并试图追责。
科莫及其办公室虽然承认在养老院一事上有过错，但只是延迟上报，不是隐瞒。
不过，在此期间，纽约州众议员金兑锡(Ron Kim)向CNN透露，自己公开批评养老院死亡病例后，科莫曾打电话来扬言要“摧毁他的职业生涯”。科莫办公室也否认了这段通话的真实性，但科莫的解释已经愈发无力。
2月17日，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正式调查开始调查瞒报养老院死亡人数一事，科莫的新冠病毒特别工作组是重点调查对象。
隐瞒数据、欺压同僚、性骚扰，科莫的人设正在急速崩塌。
民主党的切割发酵的丑闻考验着民主党的支持率，而民主党人正努力应对后特朗普时代的难题。
3月8日，10多位纽约州众议员开始起草弹劾州长的决议，其中也有民主党议员。
“我们将提出这项决议，因为我们认为时机已经到来。……我们觉得州长科莫已经失去了信誉和信任，现在无力领导。”纽约州议会共和党领袖威尔·巴克利（Will Barclay）称，一桩桩丑闻对科莫及其政府来说，就像是“一个个炸弹”。
纽约州内共和党议员的情绪很明显：科莫已经失去执政能力，必须辞职。
3月11日，纽约州议会正式发起弹劾调查，由纽约州总检察长詹姆斯（Letitia James）推动。
3月12日，影响力较大的纽约州众议员亚历山大·奥卡西奥-科蒂兹（Alexandria Ocasio-Cortez）和杰里·纳德勒（Jerrold Nadler）等在内的9名众议员呼吁州长科莫辞职。
当日晚些，在美国参议院代表纽约州的两名民主党参议员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克尔斯滕·吉利布兰德（Kirsten Gillibrand）发表了联合声明，“因为多重的、可信的性骚扰和行为不当指控，州长科莫明显已经失去他的执政伙伴和纽约人民的信心。州长科莫应该辞职。”
3月12日，民主党高层人士舒默（右）和吉利布兰德（左）发表联合声明，呼吁科莫辞职。 图源：《纽约时报》
此前，舒默等人均对科莫性骚扰指控持保守态度，也不公开呼吁科莫辞职。
美联社报道称，共有121名州议会议员公开表示，他们认为科莫不能再执政，应该现在就辞职。这一统计包括65名民主党人和56名共和党人。
《纽约时报》分析，多数民主党高层议员迅速表态的因素是，他们不希望拜登正在签署的1.9万亿新冠纾困计划，因科莫一事蒙上阴影。
白宫高层一度对科莫性骚扰指控的态度暧昧。美国总统拜登和众议院议长佩洛西仍表示要等待调查结果。
2020年9月11日，纽约州州长科莫同时任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国会参议员查克·舒默参观911纪念碑。图AFP
3月14日，美国总统拜登不再对“爱将”科莫性骚扰指控表示沉默，他说，“我认为调查仍在进行当中，我们应该看看调查能带给我们什么。”但直到3月17日，拜登在采访时仍不支持让科莫立即辞职。
“（针对科莫的）指控‘可信且严重’，但我对纽约州总检察长詹姆斯领导的调查充满信心。”3月15日，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接受NBC采访时称，自己对性骚扰“没有宽容”，但拒绝呼吁库莫辞职。
副总统哈里斯并未对科莫性骚扰指控做出评论。
“拜登与科莫是老朋友了，拜登和佩洛西等人显然希望科莫一事能够通过调查得到解决。”3月15日，奥巴马政府前高级顾问戴维·阿克塞尔罗德（David Axelrod）说。
《纽约时报》评论指出，如果拜登深陷这个问题，他的选择将是轻则鼓励科莫主动辞职，重则要求他不在2022年竞选第四届纽约州长——尽管科莫仍想参选。
辞职，准备好了吗？科莫身边剩下的人不多了。科莫办公室高级官员、纽约州新冠疫苗配给员拉里·施瓦茨（Larry Schwartz）算一个。
施瓦茨就像一个政治特工，不停地给纽约州内的民主党人士拨电话，要求他们继续支持科莫，并以疫苗分配问题“威胁”官员。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县行政长官告诉《纽约时报》，施瓦兹询问了他对州长的忠诚度，还将话题转向了疫苗分发。这些官员担心，如果表示出不够支持科莫的态度，该地区的新冠疫苗供应可能会遭受损失。
“在纽约政界，我还没有遇到一个与科莫有良好关系的人。即使是与他亲近的人，我也不能真诚地与他建立良好关系。”纽约州参议员亚历山德拉·比亚格（Alessandra Biaggi）说。
《纽约客》指出，在民主党内部，讨厌科莫的人经常把他说成是一个残忍的老板、一个没有朋友的恶霸、一个偏执的控制狂。“科莫倾向于专制。在新冠危机中正是人们想要的，可以施加命令和控制的人。”一位民主党议员评价称。
2021年3月2日，美国纽约，民众上街抗议近日深陷丑闻的州长科莫。 图源：CFP
纽约州民众了解科莫的执政风格，但民众他们是否会一直容忍甚至热爱。据锡耶纳学院（Siena College）3月最新民调显示，43%的纽约人不希望州长立刻辞职，其中民主党选民对科莫的支持率仍有59%。
这样看，科莫目前民众中的支持率还不算差。
眼下，科莫的所有政治前途都压在了纽约州检察长詹姆斯的独立调查上，科莫本人称会全力配合。
据美联社报道，詹姆斯无权单方面罢免科莫，但弹劾调查结果不仅会影响纽约州议员弹劾州长的选择，也会对科莫的主动离职带来压力。
《华盛顿邮报》认为，科莫及其盟友如果把期望寄托在州议会的弹劾调查上，科莫本人就应退让（主动辞职），并通过调查程序证明自己“无罪”。
2021年3月16日，纽约中央车站的街景。 图源：AFP
尽管纽约州议会已经在推动弹劾调查，若想真的弹劾科莫，必须有超半数参众两院议员支持弹劾，现阶段人数暂未达到。据了解，弹劾州长在纽约州历史上只有1913年的一例，时任州长威廉·祖尔策被指控用竞选捐款购买股票。弹劾条款获通过，祖尔策下台。
如果纽约州议会超半数议员投票支持弹劾州长科莫，他的职位将由纽约副州长马丁·格林（Martin Glynn）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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