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终极版:披着武侠的外衣上演一幕
1994年,一部名叫《东邪西毒》的武侠片在中国大陆上映,因为其意境之深远,使得当时的观众无法理解与接受,从而导致这部电影的票房极为惨淡。
王家卫作为《东邪西毒》的导演,并没有因为当时的“票房惨淡”而对这部作品失去了热情与信心。
1996年,因为《东邪西毒》的胶片意外被淹,痛失佳作的王家卫便有了重新剪辑《东邪西毒》的计划,所以后来才有了这部时长93分钟的《东邪西毒》终极版。
《东邪西毒》终极版于2009年3月26日在中国大陆上映,那一天正好距离其主演之一张国荣先生逝世6周年还剩5天,王家卫也表示《东邪西毒》终极版一方面的确是为了纪念张国荣,并将片中的首尾镜头都献给了他。
《东邪西毒》终极版不仅保留了94年版的深远意境,还在配乐与画面上做了很好的修饰,使得这部电影的每一个镜头都潺潺流淌着浓浓诗意。然而,更令影迷们激动的是,它的画面质感在增强后显得颇具油画艺术的美感,让人仿佛置身于绚丽的梦境之中。
这部作品中的每个人物都是源自于金庸大师笔下,但王家卫只是借着这些人物的外壳,诉说了一段又一段关乎于爱,关乎于情,关乎于欲的情感故事。
在每一段故事里,我们都能窥见自己的影子,更能从故事里感同身受每个人物的离合与悲欢。
01欧阳峰与大嫂:一个以为会留下,一个以为会挽留
欧阳峰阴郁、冷酷却又充满着无限的柔情,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散发着颓废的气息,让人难以靠近却又印象深刻,呈现出了一种距离之美。
他的心爱之人是自己的大嫂,一位倔强、善感、多愁的美丽女子。
然而,年轻时的欧阳峰却把事业看得比爱情重,他可以为了事业抛弃心爱之人,更可以为了事业成为杀人不眨眼的“西毒”。
美国作家马克·吐温曾说:每个人的一生中,爱情女神都来敲过门。可是许多人竟在邻室里听不见她。
欧阳峰就是这样一个明明心里有爱,却装作不爱的男人。
所以,他从未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表白过,其他男人随时能脱口而出的“我爱你”三个字,于欧阳峰而言却是不足挂齿的。
在电影中,欧阳峰说过这样一句经典台词:每个人都会经过这个阶段,见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到了那边,你会发现没什么特别,回头看过来,可能觉得这边更好。
从这段话中,不难看出欧阳峰在追求事业后,出现了懊悔之意。在大嫂还未成为他的大嫂之时,欧阳峰有太多机会可以与这个女人在一起,可是他没有珍惜,甚至自信的以为这个女人会永远待在原地等他。
然而,欧阳峰高估了自己。那个女人最终成为了他的大嫂,她嫁给了他的大哥,她说她就是要让欧阳峰永远都得不到自己。
爱情,就像一场盛大的博弈,博弈中的男女始终难分胜负。
欧阳峰与大嫂之间的情感,就是一个以为会留下,一个以为会挽留。大嫂以为欧阳峰会为了自己留在白驼山,欧阳峰却以为大嫂会为了爱情挽留自己。
他们谁都不愿在爱情面前低头,都在等待对方跨出第一步。现在很多青年男女又何尝不是这样,总是把爱情当作赌注,甚至是赌上自己的一生。
欧阳峰与大嫂的结局虽是悲伤的,却让我们看到了他们之间的无限深情。欧阳峰几度在梦中回到白驼山,山上总是出现大嫂的倩影,甚至在梦中,他还感受着大嫂的手来回抚摸自己的身体。
而大嫂在嫁给欧阳峰的大哥后,也多次表达过自己的懊悔与哀怨。她总喜欢倚在窗前,眺望着远方,双眼中满是愁绪,像是在期盼心爱之人的回归。偶尔,她的手中还会拿着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似乎象征着她绝望的内心。
她伤心地说道:“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着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都不在我身边。要能重新开始,那该多好。”
只要是一个曾为爱受过伤的女人,就一定会被大嫂的这段话所打动。
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却无法让自己的心上人看到,真是莫大的悲哀。
古希腊著名哲学家苏格拉底曾说:最热烈的恋爱,会有最冷漠的结局。
深以为然。
欧阳峰与大嫂之间过于浓烈的爱,最终没能迎来一个好的结局。大嫂带着无尽的悔恨黯然离世。而欧阳峰却在两年后,才知道大嫂已去世的消息,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他在家中门外坐了两天两夜,始终对大嫂的突然离世难以释怀。
为爱赌气换来的结果从来都是两败俱伤,一旦失去后,方知挚爱难得。
无论是为了事业错过爱情的欧阳峰,还是一心惩罚爱人而嫁给他人的大嫂,在他们的身上,我们都能寻觅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02黄药师与慕容嫣:他只是说笑,她却当了真慕容嫣与黄药师的相识颇有些戏剧性。
那一日,慕容嫣女扮男装,以“慕容燕”的身份出现在一间全是男人的客栈里,因为看不惯那些男人们的轻浮与浅薄,慕容嫣一怒之下,杀了他们。
当时,黄药师也在现场,他没有被慕容嫣的凶狠吓到,反倒是对这个英气逼人的“男人”颇有几份欣赏,随后,便与慕容嫣成为了“好兄弟”。
某次,黄药师与女扮男装的慕容嫣一起饮酒,喝到微醺之时,黄药师深情款款地看着慕容嫣,然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庞,嘴里还说道:
“如果你有妹妹,我一定娶她为妻。”
信以为真的慕容嫣有些害羞起来,紧张到将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也正是那一刻,慕容嫣彻底爱上了黄药师,她本是大燕国高高在上的公主,初尝情爱滋味的她,天真的以为男人的话只要一说出口,便是一辈子的承诺。
可往往男人的承诺,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哲学家叔本华曾说:男人在天性上,恋爱时是善变的,女性则倾向不变。
黄药师就是那个善变的男人,而慕容嫣则是那个不变的女人。
他们二人原本说好在沙漠中的一颗大树下见面,黄药师却没有赴约,恢复女儿身的慕容嫣极为失望,她哭得撕心裂肺,并放声呐喊着,那凄惨的声音似要撕裂了这片沙漠。
至此以后,本就精神分裂的慕容嫣病情更加严重了,她前一秒还是痴情的慕容嫣,下一秒就变成了狠毒的慕容燕。
当她是慕容嫣时,她找到欧阳峰,希望欧阳峰替她杀掉自己的哥哥慕容燕;
当她是慕容燕时,“他”还是找到欧阳峰,希望欧阳峰杀掉黄药师。
正如欧阳峰所说:一个人在受到挫折时,或多或少会找个借口来掩饰自己。其实慕容燕、慕容嫣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两个身份。在两个身份的后面,躲藏着一个受伤的人。
被爱情灼伤的慕容嫣是矛盾的,她一方面强烈渴望得到黄药师的爱,另一方面又对黄药师的失信恨之入骨,她躲在两个身份中,来回折磨自己,让自己爱得越来越分裂,越来越疯狂。
王家卫塑造人物的高明之处,就在于特别擅长通过道具来暗喻人物的内心。在电影中,慕容嫣总喜欢提着一个鸟笼,每当鸟类的斑驳光影投射在她的脸上时,更是为她增添了几份悲剧色彩。
其实,鸟笼即是在暗喻慕容嫣对自己的囚禁,她明明知道自己对黄药师的爱是没有回报的,却依然深陷其中,不肯走出来。
“你要是有个妹妹,我一定娶她为妻”不过是黄药师的一句玩笑话罢了,然而,慕容嫣却当了真。
陷入爱情中的女人,还真是容易失去理智。
在故事的最后,爱而不得的慕容嫣悲痛欲绝,错把欧阳峰当作黄药师,并对他说道: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起,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也不要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人不是我。”
慕容嫣的这段话让人听着着实心疼,真是佩服王家卫,作为一个男人,他竟能如此细腻,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的一厢情愿,却被他表达得如此隐隐作痛。
好在王家卫也是心疼慕容嫣这个角色的,他刻意赋予了慕容嫣这个角色一个华丽的转身。
慕容嫣在放下对黄药师的执念后,内心便不再有波澜。但她变得比以前更孤独,她每天都会对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练剑,从此,她在江湖上的绰号为:独孤求败。
在王家卫看来,所谓独孤求败,就是一个女人在受过情伤后,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男人,唯一能与之匹敌的,只有她自己。
03盲武士与桃花:精神出轨后的心灵救赎盲武士是这部电影里最悲情的一个角色。他双眼失明,孤身一人流浪在外,心爱的妻子桃花却在他们成亲那日,喜欢上了他最好的朋友,而那个朋友正是到处留情的黄药师。
电影中有一幕还挺打动我的,就是黄药师与盲武士相对而坐时,黄药师本想邀请盲武士与自己一同饮酒,盲武士拒绝了,他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盲武士在与黄药师聊了一番后,才知道黄药师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他曾是盲武士最好的朋友。
于是,盲武士自顾拿起那碗水喝了起来,并对黄药师说道:
“知不知道喝酒与喝水的区别,酒会越喝越暖,水会越喝越寒。”
这样一句看似简单的话语,却透露出盲武士心中的凉意与绝望。他对黄药师是憎恨的,他曾那么信赖的好朋友,却残忍偷走了妻子桃花的心。
在盲武士的心里,让人倍感温暖的酒暗指他与黄药师之间已成为过去式的兄弟情谊,而让人心生寒意的凉水则暗指他与黄药师现在已经恩断义绝。
可盲武士纵然再悲伤,再难过,仍对自己的妻子桃花念念不忘。他希望自己受伤的心灵可以被拯救,更希望通过这场拯救能够赎回妻子昔日里对他的爱。
于是,他去找了欧阳峰,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像欧阳峰那样狠毒的杀手。在这个过程中,他觉得自己愈发思念家乡的妻子,所以,他希望自己尽快完成心中的目标,好回去与妻子团聚。
然而,上天却不遂人意,盲武士还没来得及完成自己的目标,就倒下了,他被对手割了喉,当喉咙中的血喷涌而出时,他的内心旁白响起:
“我曾经听人说,如果刀够快,血从伤口喷出来的时候,像风声一样,很好听。想不到第一次听到的,是我自己流出的血。”
这段话看得我难受至极,盲武士嘲讽自己的无能,却又不得不接受自己失败的现实,而且这话语中还夹杂着他对妻子桃花的遗憾之情。
一向不管他人死活的欧阳峰被盲武士的遭遇打动了。他带着盲武士死后留下的一块汗巾,去了盲武士的家乡。
当欧阳峰到了盲武士的家乡后,他才发现盲武士的家乡根本没有一颗桃花树,桃花只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而已。
而盲武士口中的“回去看看家乡的桃花开了没有”不过是在表达他自己对妻子的无尽思念。
欧阳峰恍然大悟,原来盲武士至始至终都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心里的桃花开了,眼前便是桃花。
桃花从欧阳峰的手中接过汗巾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死了,她悲从中来,眼角泛起微微泪光。
其实,桃花也很爱自己的丈夫。只不过,她是一个徘徊在欲望与爱情之间的女人。黄药师之于她是欲望,盲武士之于她是爱情。
有一场戏,王家卫特意表现过桃花的欲望。
那是在一片昏暗的湖水中,桃花牵着一匹马,并用一块汗巾擦洗着那匹马的全身,在擦洗的过程中,她时而用手来回摩挲着马背,时而又骑在马背上,双手紧紧的攥着马的脖子,似是要将自己的情欲全部倾泻在这匹马身上。
并且,王家卫还特意给了桃花的赤脚长达几秒钟的特写镜头,那赤裸的脚象征着桃花无法掌控的情欲。
但在知道盲武士死亡的那一刻,桃花那低声的哭泣远比很多女人的放声的哀嚎更为惊心动魄,盲武士的死其实也拯救了桃花的心灵,原本情欲旺盛的她似乎开始彻底放下了黄药师,放下了过去的种种恩怨。
04洪七公与孤女:陌生人之间的温情与感动整部电影中,活得最快乐的人要属洪七公,相比其他几位人物的复杂、多变,简单、纯粹的洪七公做任何事情都很直接爽快,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成为他的烦恼。
但如果深究的话,洪七公也曾有过一丝的烦恼,那一丝烦恼来自于孤女。
孤女因为弟弟被太尉府的刀客杀死,所以想找欧阳峰替她报仇。只可惜全身家当只有一头驴与一篮鸡蛋的她,在精明利己的欧阳峰看来,并不值得为此冒险去杀人。
孤女的戏份不多,关于她的镜头几乎全是她牵着一头驴,提着一篮鸡蛋的画面。
她总是蹲坐在昏暗的沙漠中,日夜等待着有人能够替她报仇。
其实,孤女身上的执著与倔强是打动过三个男人的,这三个男人分别是欧阳峰、盲武士、洪七公。
欧阳峰从孤女身上看到了大嫂的影子,但他是个隐忍克制的人,即便他被打动了,也不会做出任何表示;
盲武士从孤女的身上看到了桃花的影子,但很不幸的是,他为孤女报仇的时候,意外走了神,想起了妻子桃花,从而导致自己被刀客一刀致命。
唯有洪七公不同,他从孤女身上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
第一,孤女与他一样不注重物质,都认为打动人心的不是金钱,而是诚意;
第二,洪七公对孤女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他们都是为了目标可以坚持到底的人。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到底要不要为孤女涉险这件事情只是短暂的困扰了洪七公,在纠结了一番后,他还是选择了帮助孤女,尽管当时孤女的报酬只是一个鸡蛋而已。
不过,洪七公在乎的根本不是一个鸡蛋,他在乎的是自己绝不能变成欧阳峰那样冷漠自私的人。
所以,在与刀客们厮杀的时候,洪七公毫无悬念的赢了,因为的他内心没有杂念,更没有算计,他一心想的就是为孤女杀掉这些刀客。
洪七公在杀刀客的时候,失去了一根手指头,看在眼里的孤女分外心疼,为了让洪七公尽快好起来,她求助欧阳峰,希望欧阳峰可以替他疗伤。
然而,欧阳峰不仅没有答应孤女的请求,还故意数落了孤女一番。洪七公知道这件事情后,立即劝孤女不要为了自己去做任何傻事,并表明自己是心甘情愿去杀掉那些刀客的。
孤女被洪七公感动了,她的心里也在那一刻豁然开朗,洪七公于她而言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不计任何报酬的为她险些丧命,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为弟弟报了仇,还寻觅到了难得的人间真情。
这是孤女的收获,亦是洪七公的初心。
他们二人所传递给观众的,正是陌生人之间的温情与感动,并为这部原本基调悲凉的电影增添了些许美好。
著名女作家张洁说过:人生的意义在于付出而不是索取。
的确,唯有无怨无悔的付出才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生命宽度。
洪七公对孤女的付出是值得歌颂的,更值得冷漠自私的欧阳峰去学习一辈子。
05王家卫曾说,电影《东邪西毒》对于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没有当年的《东邪西毒》也就没有现在的王家卫。
的确,在这部电影中,我们都能看到王家卫其他作品的影子:寓意深远的台词、十分精致的镜头画面、直抵心灵深处的配乐等等。
但《东邪西毒》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特色。
在电影中,每个人物的登场与落幕,王家卫特意用中国古代黄历知识来解释,似乎在刻意传达出一种宿命感,让观众强烈感受到剧中人物对命运的抵抗,透出丝丝凉意。
意大利著名戏剧家皮兰德娄曾说:在这一生中,我们每个人都只演我们所派定的角色,自己演或与他人一起合演。
深有同感。
在命运的洪流中,我们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尽管前途未卜,仍要负重前行。
值得一提的是,电影里多次用长镜头语言表现沙漠,围绕沙漠的是凛冽的寒风,还有几株枯树生长在沙漠里,偶尔还会有一只骆驼一闪而过……
这些萧条的景象无不是在折射出剧中人物迷惘、惆怅的内心。正如电影开篇的那句话:旗未动,风味吹,是人的心在动。剧中所有人物的情愫与欲望皆来自于自我,来自于他们的内心深处。
这不正是像极了现在的我们,我们每天处于水深火热中,时时刻刻都在为了眼前的生活煎熬着,奋斗着,总盼着有一天苦尽甘来。
因为生活一直在继续,欲望永远没有尽头,所以,人心会无休止的躁动下去,不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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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喜欢话剧、喜欢电影的摩羯座宝妈一枚。专注于情感观点文与影评问创作,如果你喜欢的文章风格及文字观点,欢迎在评论区讨论交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