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娱乐 2020-02-04 16:04 的文章

小白钱罐:流浪地球,流浪的北京文化

如果要对2019年的爆款电影列出一张清单,《流浪地球》一定位列其中。47亿元的票房虽然不足以让它登顶2019年的票房王座,但是这场科幻盛宴已经足以让电影市场掀起惊涛骇浪、激起一片叫好。

《流浪地球》海报

在这份名单中,还不能少了《攀登者》。尽管票房成绩远不如爆款的《中国机长》,但是那种在八千米的珠峰向上攀登、永不言弃的精神,也足以让观众感受到不一样的勇气和感动。

《攀登者》海报

而之所以小白钱罐要以这两部电影作为开头,原因就是在于它们都出自同一家电影公司,而这家看似应该会在2019年凭借这两部电影赚得盆满钵满的公司,却在业绩预告中爆出了巨额亏损的成绩单。

这家公司就是北京文化:一家本应该“母凭子贵”走向巅峰、却在最终爆冷炸雷的上市公司。

那么,北京文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巨大的亏损?爆款电影的票房都无力拯救它的业绩吗?暴雷的背后是不可抗力的市场因素还是人为的影响?

PART 1 · 北方的战狼

北京文化的前身,其实叫做京西旅游,和电影八竿子打不着。

1994年,京西旅游签订了一份长达25年的承包合同,得到了百花山、妙峰山、灵山、戒台寺和潭柘寺的经营权,用以打造自己的旅游板块。4年后的1998年,京西旅游在深交所主板成功上市。

潭柘寺的风光

但是,上市之后的京西旅游发展并不好。为了扭转局势,在经过了四次重组失败后,2005年,京西旅游与昆仑琨重组成功,更名北京旅游。

然而,这一次成功的重组依旧未能将北京旅游拉出困境,直到5年后的2010年,北京旅游才终于遇见了它的贵人:华立控股。后者出资5.38亿元获得北京旅游26.67%的股权,之后又在二级市场进行交易,最终获得了北京旅游27.42%的股权,也成为了北京旅游的第一大控股股东。

不过,听名字就知道,此时的北京旅游依旧和电影行业毫无关联。

时间又过了3年,2013年12月,北京旅游与西藏名隅及其法人宋歌签订《股权购买协议》,以1.5亿元的价格完成了对摩天轮文化的收购。此后,宋歌担任北京旅游的副董事长;次年,北京旅游更名为北京文化,进驻电影圈。

同年,北京文化再度出手,以13.5亿元的价格收购世纪伙伴,又以7.5亿元的价格收购浙江星河。前者的实际控制人是华谊兄弟影视剧的前任负责人娄晓曦、著名导演张黎、影视制作人边晓军和编剧严歌苓;后者则包括了一众著名演员,包括陈道明、关之琳、周冬雨、张丰毅等人。

与此同时,这三次收购也形成了15.87亿元的商誉,其中摩天轮文化1.12亿元,世纪伙伴8.34亿元,浙江星河6.41亿元。

收购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从2017年至今,北京文化这个名字尽管不太为人圈外人所知,然而它所押中的电影却在中国的电影史上掀起了巨浪。

无论是讲述在精准但昂贵的靶向药物面前挣扎求生的癌症患者从而引发社会强烈反响的《我不是药神》,还是用军人的天职与惊险的救援而令人热血沸腾的《战狼2》,或是被称为中国第一部真正的科幻电影的《流浪地球》,其背后的投资人都是北京文化。

《战狼2》海报

而它们也反复刷新着中国的票房纪录:《我不是药神》的票房是31亿元,《流浪地球》达到了46亿元,而《战狼2》更是达到了56.79亿元。

同样,作为投资人的北京文化也获取了巨额收益:2019年,《流浪地球》为北京文化带来了6亿~6.5亿元,直接来源于该影片的收益就达到了2.4亿~2.8亿元。

这样看来,北京文化不愧是来自北方的战狼。

PART 2 · 良药还是毒药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北京文化在2019年依旧是满载而归的时候,它却来了一声平地惊雷。

2020年1月31日,北京文化发布业绩预告。公告表示,2019年北京文化净利润预计亏损19.5亿~24.5亿元,上年同期盈利3.26亿元,同比下降698.49%~851.95%。

北京文化2010~2018年净利润(单位:亿元)

尽管由于此次新型冠状病毒的疫情影响,春节档电影全部撤档,让电影公司一年之中最大的买卖化为乌有,同时演员的天价片酬和税务风险余威尚存,经济业务出现了大幅下降,也确实让电影公司损失惨重,但是在投资的电影如此吃香、并且第三季度财报依旧显示有1.13亿元的净利润的情况下,突然发生如此大规模的亏损,还是令人感到不解和疑惑。

北京文化的公告显示,业绩断崖式暴雷的原因在于商誉减值:由于公司的全资子公司世纪伙伴和浙江星河的经营业绩下滑,公司基于会计的审慎性原则,对商誉计提13.7亿~14.7亿元的减值准备。

北京文化2019年业绩预告中对亏损原因的解释

实际上,这两家全资子公司在2016年~2018年是完成了业绩对赌的,然而到了2019年,世纪伙伴却遭遇了业绩的滑铁卢:在整个2019年,它的收入确认金额仅有113万元,较上年度同比下降99.78%。为此,作为母公司的北京文化对其应收账款和其他应收款计提了4.4亿元的信誉减值损失,对存货也同样进行了0.4亿元的存货跌价准备。

对于影视行业来说,2014年~2016年,它们经历了一次疯狂的高溢价收购,形成了巨额的商誉。而现在,曾经的黑天鹅之卵完成了孵化,成功飞出了一只叫做商誉减值的黑天鹅。

一年前,天神娱乐发布业绩公告,在2018年巨亏75亿元,其中商誉减值就达到了48亿元,引发市场一片哗然;而到了2020年,华策影视和万达电影也发布公告,由于进行巨额商誉减值准备处理,公司净利润将会跌到负数,其中华策影视是首次亏损,而万达电影由于计提了45亿~55亿元的商誉减值准备,其当期账面净利润亏损将会达到33亿~45亿元。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说商誉对于北京文化到底是良药还是毒药:它促成了北京文化辉煌的高峰和惊人的票房,却也将北京文化推进了亏损的深渊。

《我不是药神》海报

商誉减值已经是影视行业上市公司的行业风险所在,但是对于北京文化而言,如果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此,似乎有些武断。

因为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北京文化高管的做法,才是真的令人深思。

PART 3 · 流浪的股票

根据Wind数据显示的资料,在整个2019年,北京文化总共出现了114次股东减持的情况,而其中的106次发生在2019年7月之后。

而在这之中,北京文化的前十大股东有多位股东进行了多次股份减持。其中第四大股东西藏九达在2019年进行了14次股份减持,紧随其后的无极投资也进行了13次股份减持。

更加值得关注的是,西藏九达在2016年的认购股价是每股8.92元,而在它进行大宗交易减持股份的时候,这349万股的每股平均价格只有7.42元。

也就是说,西藏九达宁愿亏本,也要进行股票减持。

这种异常情况不仅令人感觉,是否是北京文化出现了什么情况,才会导致大股东纷纷割肉,以避免日后更大的亏损?

对此,我们对减持股份最积极的控股股东进行了查阅,发现所有的这些股东,几乎都是在2016年4月通过认购北京文化非公开发行股票从而进场的。而当年那场针对8位机构投资者发行的3.24亿股,最终募集到了28.94亿元的资金。

而这笔资金最终被用来进行浙江星河和世纪伙伴的收购。

在这次增发认购中,浙江星河的实控人王京花和世纪伙伴的实控人娄晓曦都进行了参与,前者以2.8亿元认购3139万股,后者以8.1亿元认购9080万股,同时担任北京文化的副董事长和董事职务。

而在2019年8月,娄晓曦选择卸任所有在北京文化的职位,理由是职务变动。

我们再将视线放在《流浪地球》上。这部电影的院线播放日期是2019年2月5日~2019年5月6日,时间都是在上半年,如果进行会计收入确认的话,应当将其计入半年度财务报表,但是北京文化却将其在第三季度进行收入确认。

北京文化2019年半年度业绩预告截图

北京文化2019年第三季度业绩预告截图

收入的延后确认导致了北京文化的净利润与上年同比上升116.17%~181.03%,这是2019年10月15日北京文化发布的业绩预告显示的内容。而随后几天,西藏九达和无极投资宣布减持股份,数量分别是710万股和615万股,减持股份变现金额是1.28亿元。

北京文化发布关于西藏九达股份减持的公告

北京文化发布关于无极投资股份减持的公告

而另一边,北京文化花钱依旧毫不手软:2019年10月14日,北京文化宣布以8.4亿元收购东方山水100%的股权,溢价规模达到17.58倍。实际上,资产评估机构对东方山水的评估价值只有3.44亿元。

更加奇怪的是,这家东方山水成立于2002年,主营中餐,但是在2018年~2019年7月,整整19个月时间,它的营业收入都是0。

对于这样一家公司,北京文化还要高价收购,显然值得关注:深圳证券交易所对此下发了问询函,要求北京文化解释这次收购的商业合理性。

北京文化的解释是这样的:公司并非看中了这家公司,而是看重了公司拥有的29块、使用面积达到18.72万平方米的土地,以及那100亩租赁时间达到30年的租赁土地。公司会在这些土地上开发出电影文化小镇,提升公司的产业链延伸与业务布局,进一步提升公司的盈利能力。

这样的理由的确合情合理,但是公司的资金压力会进一步加剧:根据2019年第三季度财报显示,公司的货币资金是3.50亿元,而短期借款金额达到3.40亿元。

那北京文化又如何能够完成8.4亿元的支付对价呢?

北京文化给出的解释是:8.4亿元中包括了公司对东方山水的债务0.4亿元,因此进行了债权债务抵消;剩下的8亿元中,2亿元通过自身账面资金直接支付,2亿元通过银行授信进行账面资金转移支付,剩下的4亿元公司会通过被收购方的土地抵押进行银行贷款完成支付。

在这里,小白钱罐解释一下最后这一步:意思就是说,北京文化自己去借款,而担保物却是被收购方的土地。

但这种做法,却会造成资金更大的消耗。

PART 4 · 攀登未知的高度

北京文化的挑战不仅如此。在股东主动减持股票的同时,公司的控股股东也由于被动减持而恐有易位之嫌。

2019年12月,由于北京文化的第一大股东华力控股质押给东吴证券的部分债券发生逾期,因此遭到强制平仓。由于华力控股的被动减持,富德人寿以15.6%的持股比例成为公司的第一大单一股东。

不过由于华力控股与持股0.56%的证券投资资金信托计划是一致行动人,两者共同持股15.72%,因此其仍旧是公司的第一大股东。

然而两者之间仅仅相差0.12%的持股比例,并且华力控股的质押比例较高,后续仍旧存在强制平仓而被动减持的风险,因此第一大股东易主的可能性仍旧存在。

并且,北京文化的资金链也极其紧张。

2019年3月21日,董事会审议通过了《关于公司公开发行可转换公司债券方案》等议案。议案表示,公司将会通过发行可转债的方式募集20亿元资金,扣除所有的发行费用后,全额投入影视剧拍摄和开发中。

根据议案,北京文化准备投拍5部电影,耗资11.1亿元、5部网剧,耗资5.92亿元、4部电视剧,耗资2.98亿元。

之后的2019年4月17日,发债议案被股东大会审议通过;5月31日,将发债申请材料报送至证监会进行受理审核。

然而6月17日,北京文化宣布终止本次发债事项并从证监会撤回所有申请材料,理由是市场环境变化和公司业务发展的调整;7月5日,证监会回复《终止审查通知书》,此次发债事项彻底结束,融资失败。

北京文化发布关于终止可转债发行的公告

如果《攀登者》要攀登的是8848米的世界屋脊,那么此时的北京文化要攀登的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峻岭:商誉减值、股东减持、资金紧张、股东易主……

电影源自于生活。我们都希望电影能够有一个完满的结局,于是编剧会尽力满足观众的心理。但是资本市场不会:它有着它自己的编剧,并且不到舞台落幕,你永远不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