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菲：木兰与我

究竟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听到木兰的故事，刘亦菲已经记不真切了。木兰在她心里一直是一个有着“大义、大爱、孝顺”的人物，只是，在她极具传奇色彩的故事背后，在那些看似笼统的定义之下，她曾经历过怎样的挣扎，又克服了怎样的困难？身为一个女孩，一个“人”，她的勇气和力量来自何处？

在飞往美国试镜的飞机上，刘亦菲一直在思考如何为“木兰”这个角色铺陈细节和层次，不停地写下笔记。迪士尼即将开拍真人版《花木兰》电影前，有人问她是否愿意为“木兰”这个角色试镜，这必然是全球瞩目的制作，是否能最终入选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试镜只有短短的一段，但在她看来，这和完成一部完整的作品没有区别，如何用冰山一角去勾勒出海底庞大的基底？她要有个明确的方向。

木兰是中国古代的一个女英雄，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在东方还是西方的语境下，她都备受推崇。她超越了时代对女性的限制，一肩担起对家人、对国家的责任，她也有凡人的怯弱和不安，有对未知的迷惘和困惑，甚至在她还没来得及去细细品味所有这一切的意义时，已经毅然身披戎装上了战场，且义无反顾。

在刘亦菲看来，木兰所拥有的力量恰似“水”：“它非常柔软也非常包容，同时又是最有冲击力的。我特别喜欢《花木兰》的主题，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力量，但你愿不愿意去发现它的存在？一开始你可能觉得要抗争的是外部的东西，但后来会知道，真正要迈过的关卡是自己。”

“确保你的心在，一切就不会走偏”

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聊起这些缘起时，已经是午夜12点过后。刘亦菲刚从国外回来几天，还没来得及倒好时差，加上从一早10点连轴拍摄到这个点，她显然有些疲倦，但她只会在独坐时有一瞬的出神，只要站在镜头前，只要聊起木兰，眼里就会闪现星星一样的光。去试镜的那天她也差不多的状况，下了飞机就直奔现场，一路上她困倦到恍若梦游，只能靠冥想和猛灌咖啡来凝神和提神，但走进试镜的房间，一切就不同了。

“精神状态特别强的时候，身体是不累的，一演起戏来我就不困了。”她顺手拽过麻花辫，用细细的末梢轻扫着鼻尖，一笑便有梨涡浮现，极温柔又俏皮的模样。她觉得木兰内里的坚毅和韧性与外在的柔弱感并不矛盾。“不要用外表或者固有形象判断。”她摆摆手，“任何人都不会在任何时候保持一种状态，再‘形而上’一些来说，你看到的我是你心里想象中的我。角色是创造的过程，要看你是不是有可塑性，可以加入新的灵感。”

正式宣布刘亦菲出演“木兰”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结果，被推到世界瞩目的焦点上，她自己倒是完全没想过“几分信心”之类的问题。“演戏是内里的感受，我没办法跳出来看这件事。” “忘我”，她觉得应该用这个词来概括演戏时的状态。“你要忘掉一些东西，然后忘掉所有的东西，只剩下清晰的角色和环境，自己过瘾了，别人才能被感染。”

木兰的诗歌和故事广为流传，也有动画片珠玉在前，但改编成真人版电影，就还需要些血肉去丰满。没有某一本具体的小说或是纪录片能够提供木兰详实完整的成长线索。“我们更多要根据事实的结果来寻找依据，从人物的成长环境和动机中寻找原因。”她希望观众可以透过木兰英雄、光辉的外表看到她“人”的那一面，“我不想表现一种非黑即白的东西，夹杂在中间的情绪是我想探索的，就是带一点层次感的东西。”

故事有许多史料可供参考借鉴，但只有用足够细致的细节在所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去铺陈，才能构建起动人可信的真实感。“阅读理解资料的理性永远无法替代演员的感性。”她把这个过程比喻为“时空穿越”，“理性的、逻辑上的东西需要消化，可能自己就会找到一个答案。”

木兰冲破的不仅是社会、性别等外在的束缚，更是自我的内心疑问，她希望在电影中能清晰地表现出这一转变。“当你进入角色后，你会发现有另一股力量支撑着你，而且更直观。”化繁为简是她所倚赖的方式，“在那个当下，木兰丝毫没有觉得她的决定是伟大的，没有自我感动，这点非常关键。”

木兰的动人之处在于，她完成的是一个独立个体的自我成长，回应了时间的问号。“有时候你会发现，人的改变在于你当下的决定，而不是别人怎么看你、怎么对待你。这个意识无论在当时还是放到现代，都带着永恒的色彩，自我成长和勇敢，随之引发的力量，还有更深远的大义、大爱等，都是超越了时间界限的。”

这个故事融入了多元视角，在人性和思想上都表达了一种普世价值。“就好像我们看一些其他语言的电影，即使不看字幕也能感到共鸣。就我自己来说，我不愿意主观带着隔阂或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去看问题，我还是愿意听我的心如何感受，能确保你的心在，一切就不会走偏。”

就之前几部迪士尼真人电影来看，观众难免将它们与之前的动画片做比较，威尔·史密斯(Will Smith)在扮演《阿拉丁》的“灯神”前就曾犹豫许久，怕难以逾越曾经的高峰。对此刘亦菲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你要确保所有的信息量是你要的东西，要把娱乐和自己的工作分清楚。”她也是原版动画的粉丝，但相信无论是迪士尼还是《花木兰》的创作团队，都在用全新技术讲述故事的同时，仍然传承原作的精华。

她说：“我觉得对作品负责的基石，就是把你的热情、你的想象、你的创造力投入全新版本的作品中。所有的影视作品都是从文字转化为三维世界的，动画通过手绘、电脑和配音等方式呈现，影像就有更多真人的直观表达和情感。我非常尊重之前动画版的创造过程，也非常尊重我们的创作过程。”

“你会创造属于自己的现实”

在正式开拍前，刘亦菲接受了三四个月的高强度训练，每天的日程都排到密不透风。“我每天要洗三次澡，出门时总是要带一大包衣服，永远都为袜子短缺的问题苦恼，因为来不及洗、来不及干。”有时她也会偷偷抱怨，这样的安排让她几乎失去了和角色单独相处的空间。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种训练让我的身体和精神都进一步强壮，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每天早上她要进行体能训练，中午骑马，下午武术，接下来还有台词课和排练。“当时真的不觉得累。高度集中的思想会帮助你的肌肉提高强度，你的身体也会响应脑袋发出的信号。”如今把项目一一罗列下来，看起来的确对体力的要求惊人。“但在演一个角色之前你一直都在探索的状态，每天都在寻找新的东西，就不会感到疲倦。”

至今，我们时不时还能在网上看到刘亦菲早年拍摄古装片时的训练片段，身姿兼具飒爽和柔美。许多高难度的武打动作和器械对她而言都不陌生，但这一回引体向上的练习却让她再次“解锁”了新技能。“不完全是靠自己的力量，他们要给我绑个皮筋我再往上拉，这样能减掉一部分重量。”每天，她至少要拉60次。

这一次的服装和道具，让她仿佛“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到布料慢慢变成人形上的衣服，看到服装师每天用各种各样的颜色去搭配，会觉得和演员创作角色的过程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从无到有的创造。如果你用心体会他们的灵感，也能为你对剧本的理解增加许多闪光点。”服装上精细的手工刺绣让她特别感动。“在某个说不清楚的瞬间，这个东西就活了起来，它能让你真实地感觉到，在过去的某个时刻，那些人曾一针一线缝制出这样的花纹，他们曾这样生活。”

虽然这并不是一部把时间点落于实处的作品，人物的服饰和妆容乃至行为举止都有所考究。“你带着怎样的问题去查询古代的资料是很重要的，而不应该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去测量和古代的距离感，然后问自己为什么不同。你应该真的问问，如果是我遇到了这样的环境，可以怎么办？”

她演过不同朝代的古装戏，还演过妖精，无论外在的身份是什么，她都不愿架空“人”。“我想看到具体的元素，比如我演过狐狸，我就去查了许多狐狸的资料，研究它们的习性、动作等。我会想象人物在平常生活里真实的状态，而不是立刻翻开名著和古籍挖资料。你要挑取有用的信息。”

在已经公布的阵容里，《花木兰》的电影还有巩俐、李连杰、甄子丹、郑佩佩等重量级演员加盟，在拍摄现场，刘亦菲往往要努力抑制住自己想和他们聊天的心情。“我在现场很少聊天，可我真的很想聊。”只不过，刘亦菲觉得把粉丝的心态留在家里就好。“在现场你要和角色融合在一起，不能有杂念。每一个演员都有权利释放自己的能量，在创作的道路上，大家应该是战友、是朋友。”

巩俐是刘亦菲一直以来都认定的最棒的女演员，李连杰和郑佩佩都在十几年前和刘亦菲有过合作。“他们非常能‘给予’，站在那里就浑身是戏。”许多年前刘亦菲就看过导演妮基•卡罗(Niki Caro)的作品《北方风云》(North Country)，当时虽然似懂非懂，却觉得电影里充满着一种力量。

“她本人让我最惊讶的地方是她的能量：她的强大不是强势，而是一种凝聚力，她身上还有一种类似东方的禅意，特别懂得如何去拿捏‘舍得’。你往往会觉得，我做了这个我就要这个，但其实退一步，会看到不同的角度。”试镜时她们第一次见面，刘亦菲甚至被卡罗的气场和美貌震慑到，出了一瞬间的神。“但接触久一些，就发现她真的是非常温柔的女性，我在她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在拍摄现场卡罗从不高声说话，始终保持高效而安静的气氛。刘亦菲说：“她爱每一个人。‘爱’能释放奇妙的气场，她会鼓励每一个演员，让每一个工作人员都能轻松、愉快地表达自己，感受到信任的力量。她对每一种文化的尊重和热爱让我非常感动，不管来自何处，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多元性，所以电影也更具多元性。”

电影拍摄了近4个月，杀青那天剧组办了一个派对，刘亦菲发现，她突然认不出那些朝夕相处了许久的同伴们了。“现场大家不是穿着戏服就是运动装、羽绒服，那天突然都穿上鸡尾酒礼服和西装，都变得闪闪发亮。”她多少有一些感慨，这一段特别的旅程，暂时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她说：“每一次的表演都是从零开始的感觉，我从不愿意带着以往角色的经验去投入一个新的角色。每次新的尝试过程中多少都会有新的东西出现，这也是我最珍视的部分，与以往比较不恰当、也没有必要。无论这个过程有多周折，它都不会带给我不确定的感觉，你心里对这个职业的热爱会牵着你往正确的方向前进。面对未知的时候，人多少会有孤独感，可只有走出安全区，你才知道世界原来有那么大，可能性有那么多。走进人物的每一段经历，都教会我如何去看生活，这是演员这个职业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刘亦菲和木兰都是活在当下的人，足够纯粹，她们的相遇，或许是一种冥冥之中。刘亦菲说：“也许没有什么事情真的可以说是‘冥冥之中’，你知道，你会创造属于自己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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