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惑仔“死”于产业升级

文丨针尖

4月30日，连载了28年的《古惑仔》漫画完结，标志着一个时代的彻底过去。

上世纪90年代，根据《古惑仔》漫画改编的同名电影风靡一时，看的无数少男少女热血沸腾，纷纷以成为“古惑仔”和“大哥的女人”为荣。用现在的互联网语言表达就是“刷屏”的“现象级作品”。

然而今天，人们早已抛弃了暴力美学，古惑仔不再被仰望，重新变成了全社会鄙视的小混混。今天这一篇文章，我们就借着古惑仔的落幕，来讲一讲中国社会的审美变迁。

90年代，一个很难被定义的复杂时段。文艺青年们记得《大话西游》和一刀未剪的《泰坦尼克号》；军事迷们记得国耻“三大恨”；商人和工人们记得国企改制和大下岗，前者成为无数人发家的灰色地带，后者则是时代的阵痛。但对于更大多数人而言，90年代就是普通的十年，不好不坏。

就是在这样一个年代，街头忽然冒出了古惑仔。他们喜欢扎堆在人民广场和工人电影院门前抽烟打诨，稍微牛逼一点的就骑着摩托车跟着大哥四处闯荡，收收保护费或者帮人摆平一些麻烦。

90年代，以古惑仔为代表的帮派经济复苏，其实背后也有着巨大的经济因素驱动。那些年，随着私人采矿权管制的放松，一大批“煤老板”粉墨登场。在人烟罕至的矿区，各位老板为了保持矿工稳定生产，保护自己不被竞争对手掠夺，压低矿难家属的赔偿金，往往会寻求暴力的支持，从而对古惑仔产生了巨大的需求。在悬疑电影《暴裂无声》里，这场“抢矿”的戏拍的就很有代表性。

采矿业的快速发展，使得煤老板们具有强大的支付能力来保证古惑仔这一职业的体面。90年代，一般职业的平均月薪只有几百元，月薪过千已经是最高收入标准。而矿产资源价格是与国际接轨的，结算单位为美元，二者之间存在巨大的套利空间。当年，混的好的赚个千把块钱并不在少数，大哥甚至能拿干股，运作的好日后甚至能洗白，摇身一变成为地方名流。

对于“煤老板”们来说，养古惑仔的逻辑大概是这样的——只要暴力手段足够强大，就能够抢下更多的矿扩大再生产，就能够支付更高的薪水养活更多的打手，抢更多的矿。

除了采矿挖沙这种资源占有行业，房地产行业在扩张早期也使用了暴力手段，去解决一些不方便放到台面上说的问题。在贾樟柯的电影《江湖儿女》中，廖凡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古惑仔大哥，巅峰时期管理着数百名小混混，他就是通过帮助房地产商摆平征地矛盾 积累了巨额财富。

这种真实存在的上升通道再加上文艺作品的烘托，使得90年代掀起了一股古惑仔热，县城里的小混混们都以当古惑仔为荣。他们中的铁粉现在应该还在监狱里，更多的无名小卒则在之后的十几年里淡出江湖，大概在挥舞菜刀的时候，他们才能重新回味年轻时的喋血街头。

曾经风光无限的古惑仔们，究竟为何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彻底丧失了审美主控权，重新变成人人鄙视的小混混呢？

接下来故事将会告诉我们，干掉古惑仔的不是另一批古惑仔，而是产业升级。

把古惑仔比作一家公司，我们或许能够更好地理解这个问题。原来，古惑仔的营收主要来自这几块：保护费业务，打手业务和一些资源垄断业务。

打手业务，随着早前的野蛮生长，以煤矿为代表的采掘业在近十年快速过剩。在15年前后的政府经济报告中讲的很明白，这是落后产能了。别说挖煤，连后端的钢铁产业都是落后产能了，你还抢个屁矿啊。扩大再生产？扩的越多亏的越多呗，这些企业主不再需要也养不起古惑仔了。

资源垄断业务，比如房地产生产所需要的挖沙、土方等上游原材料，目前还有一些被旧的黑社会组织掌握。但由于地产市场的快速正规化，征地流程变为政府拍卖，他们原先能够操作的强拆业务不行了，所以这块也处于一个萎缩的状态。

至于保护费？当下代表先进生产力的行业是什么？是互联网，是金融，是高端制造业。哪一个是黑社会靠拳头能够收上来保护费的？

京东方在合肥的工厂，一期就投入800亿人民币，人家是有钱，你古惑仔去收收保护费试试，怕是不知道社会主义铁拳的滋味。

经营性收入锐减，导致古惑仔组织的现金流很快出现问题。而硬性开支，尤其是人力成本的增加，更成为了帮派CEO不可承受之重。90年代，几万块就是一笔巨款，大哥们犯了事找人顶罪，小弟们算一算工资收入比也就去了。而2020年的今天，国家赔偿标准已经达到每日346.75元，顶替大哥坐牢的开支怎么说也得比国家给的多吧？按照一般故意伤害罪的量刑标准，代替大哥坐5年牢的直接支出已经超过了100万元。

在严查环保的当下，这得卖多少卡车的土方才能赚回来？得，大哥算一算还不如我自己去坐牢划算。

随着古惑仔沦为夕阳产业，二三十年前就月薪过千的古惑仔们今天还是月薪过千，但社会评价标准已经从让人羡慕的高薪职业变成了总理前段时间所说的低收入人群。

甚至由于薪水不具有竞争力，没有五险一金，从业者具有较高伤残风险，跳槽难等特性，古惑仔已经成为低学历、高年龄的就业困难人群集中地。比如《老炮儿》中的六爷，要不是有北京户口兜底，怕是能混得更惨一万倍。

比如《老炮儿》中的六爷，要不是有北京户口兜底，怕是能混得更惨一万倍；而六爷出狱之后还始终以北京古惑仔的身份为荣，也难怪电影中富二代吴亦凡会发出疑问：“大爷，你是猴子请来的逗逼吗？”

正如电影中富二代吴亦凡台词说的那样：“大爷，你是猴子请来的逗逼吗？”哎，现在但凡找得到工作，谁还混古惑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