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生活乱糟糟的,整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害怕那个,三个亲人隔离,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度日,本来可以是悠然的居家时光,却因为疫情让我这个家步履维艰。
今天是我33岁的生日——20200220,看起来多么好的数字,但我却要疯了。早上居委会给我电话,要求我带着两个孩子去集中隔离点,原因是我们一家6口人,已经有3人之前被确诊为新冠肺炎患者。现在我的父母和老公都在方舱医院和集中隔离点,我和孩子们是我家的“幸存者”。我们没有任何症状,而且我妈妈是最后一个离开家的,她离开家已经12天了。我们已经12天没有和病人接触过,我觉得我们没有被传染。
叶子一家我希望继续在家隔离,我两个孩子一个3岁一个6岁,平常抵抗力就不好,我害怕到集中隔离点,反而被别人传染了。我跟居委会反映了我家里的情况,但他们说根据现在的规定,我们必须去。
昨天我设想着,今天在家自己动手给自己做个蛋糕,和两个女儿度过这个特殊的生日,跟爸爸妈妈和老公视频问候一下。我连生日愿望都想好了:“希望我的家人都健康平安!!”现在,我在清理东西、打包……
叶子带两个孩子去隔离点社区算是照顾我们,联系了一辆轿车送我们一大两小去隔离点,不然就要坐大巴。
老公发烧、妈妈咳嗽、爸爸发烧
我家第一个发烧的是我老公。除夕之前2天,我老公单位放假,假期里我们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一起,所以至今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被传染的。除夕,我们小家庭在家里吃了年饭,晚上孩子们还看了春节晚会。直到那时,我们都觉得病毒离我们还遥远,毕竟我们住在和汉口隔了条江的武昌。1月26日上午,老公突然发烧了,没有其他症状,就是头晕乏力,烧得也不高,不到38度,当时我还是挺担心的,让他戴着口罩,吃家里常备的中药,治疗感冒和调理脾胃抗病毒的。第二天老公烧退了。1月29日晚上,老公又开始发烧37.7度,他说可能是洗完澡穿少了有点冷。当晚我们就让他独自隔离,把卧室让给他一个人睡,大女儿在书房睡小床,我和小女儿爸妈挤在次卧的高低床。1月30日老公最高烧到38.3度。从1月29号到2月2日老公一直反复低烧,没有咳嗽,状态基本正常,精神不错,饭也正常吃了,就说吃东西尝不到味道。那时候武汉的规定是让大家居家隔离,因为老公症状不重,而且当时已经知道,去医院也很危险,所以我们就决定继续在家隔离。第二个有症状的可能是我妈妈。1月27日初三我妈妈去了趟超市,买了瓜子回来,吃的时候有点呛到,从那天开始我妈妈就偶尔有点咳嗽,因为以前也有发过支气管炎,当时她也以为是支气管炎,吃了气管炎的药。后来几天我妈精神没平时好,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她基本上一个人待在她房间不怎么出来,我爸爸戴着口罩做饭,我们全家都戴着口罩。我直到现在依然每天戴着口罩,连睡觉都没脱。现在回想起来,我妈妈不舒服那几天,我也有头闷乏力的状态,我爸爸也是说闷,以为是每天戴着口罩宅在家的缘故。那几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有明显感觉到胸部的刺痛,而且畏寒,睡觉要盖多一点才舒服,但是半夜会突然因为头上的虚汗而醒过来,现在想想,可能是病毒已经开始要复制了,然后我就开始给自己灌中药,大概3天之后,胸部刺痛和虚汗消失了。幸好我一直连睡觉都戴着口罩,才没有让一直跟我睡的小女儿有事。到了2月2日,老公每天下午低烧37.3的样子,我爸爸也突然发烧了,一下就38.5。爸爸曾因为高烧不退住院一个多月,没查出病因,所以每次爸爸发烧我们就特别担心。
以“疑似病人”身份进了隔离点
2月2日那天晚上,老公和我爸爸妈妈一起去了武汉科技大学天佑医院,希望能做核酸检测确诊一下。他们直到半夜两点多才从医院回来,医院没有试剂盒,没有做成核酸检测。我爸爸和我老公都查了血、拍了CT,老公双肺感染,但是血项报告不算太严重;我爸爸右下肺感染。按照诊断标准,他们都是新冠肺炎,但当时必须要核酸检测阳性才算,爸爸和老公只能算疑似病人。我们想住院,或者去隔离点。我连夜拨打社区、街道和洪山区公布的各种电话号码,他们的回复是:确诊了才能集中隔离,疑似病人居家隔离。可是我家有两个小孩,小孩子很难做到关在房间里不出门啊。而且我父母住在同一间,也不能有独自的房间隔离。我当时真的很崩溃。妈妈到医院也要求医生做CT检查,但医生说只是咳嗽没事,妈妈当天没有做任何检查就回来了。在我不断的求助下,2月3日,社区终于帮我们联系了隔离点,可以让我爸爸先去隔离点,然后在那里做核酸测试。3日夜晚,我爸爸被送到了位于白沙三路的洪山区委党校隔离点,这是当时洪山区唯一的隔离点,社区说还是加急了才送去的。去之前,社区反复向我们确认,说保证病情不是很重,不能是那种很危险的病人,因为隔离点没有医生,他们很害怕去了重病人,没办法处理。2月4日我爸爸做了第一次核酸测试,当天他不发烧了,我老公吃了医院的药也没有再发烧。
差点被隔离点拒收的妈妈
我妈妈心理安慰了一些,状态也好了一点,但还是咳嗽,有时候会喘不过气来。妈妈本身有心脏病,做过心脏消融手术,又有轻微房颤,所以那几天我们关注的焦点变成了我妈妈。我家的体温计被爸爸带到隔离点去了,2月7日下午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体温计,就让妈妈量一量体温。她自己没感觉,但一量是37.8度。我们都觉得不妙,我妈妈很少感冒发烧,这次突然发烧让我们意识到,可能我妈妈也被感染了。家里就剩下我,要坚持住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我妈妈说她最好也去隔离,对我和孩子都好,毕竟这个病毒传染力太强。于是我又开始了向社区、街道甚至《人民日报》求助。街道的干部跟我说,我妈妈连一份血检和CT报告都没有,隔离点实在很难安排,至少要是疑似患者才能送去隔离,但是社区又没有办法帮我送妈妈去医院做检查。那几天我每天要做四个人的饭,做各种清洁消毒工作,还要想办法哄着两个女儿尽量留在房间不要到客厅去,晚上又担心妈妈一个人在房间有没有呼吸困难睡不好,我感觉甚是疲惫。2月8日,妈妈去医院拍了CT,结果显示双肺感染。社区算是照顾我们,让我妈妈去了爸爸那个隔离点。住进去之前,妈妈问隔离点工作人员:“如果有呼吸困难找谁求助?”这一问,把工作人员吓得,差点不收她。因为他们没有医护人员,不能保证安全。当时已经很晚了,送我妈妈的车把她放下就走了,我妈妈拖着疲惫的身躯,向社区求助,夜里2点多才最终被收了进去。2月9日,妈妈说隔离点发了中药,他们晚上开始喝中药了。我爸爸做了两次核酸,第一次阴,第二次阳性,我妈妈的咳嗽越来越重了。第二天下午,爸爸又开始发烧。本来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发烧,而且他这次一烧就是38度,我妈妈也每天到下午发烧到38度左右,再加上咳嗽厉害,在隔离点没有医护人员询问,她的精神越来越差,担心自己又担心爸爸,她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爸妈进了方舱医院
2月11日,爸妈依然发烧。妈妈迫切地想要住进医院,仿佛只有看到医生她才有救。我跟社区、街道联系,他们都说要根据核酸结果才能有下一步安排,而公布的洪山区的电话又根本联系不上。那天晚上,我在网上发布了求助的信息,有志愿者加我问了我爸妈的情况,他说帮我报上去可能有安排床位的希望,我半夜还在跟志愿者们说明情况,但也许是因为我父母没有高血压和冠心病这样严重的基础疾病,也没有到呼吸困难缺氧,所以即使报上去也只是排在比较后面。当时我除了要照顾孩子们,做好日常消毒之外,我的压力也非常大,生怕爸妈出现什么不测,我又无法帮上忙。2月12日,爸妈的核酸测试都是阳性,这也许是好事。当天的政策已经变成“应收尽收”,确诊患者都要得到相应救治。当天,隔离点通知我爸妈会被转走,但是没有人知道去哪里。一开始我妈妈听说去方舱医院没有人管,没有药,条件还很差,所以很抗拒去方舱医院。经过我们的劝说,妈妈终于平复心情,接受了可能会去方舱医院的事实。
收治叶子父母的方舱医院晚上9点,身处洪山区的爸妈被送到了位于汉阳的武汉体育中心方舱医院。2月13日,爸爸妈妈仍然是到下午晚上开始发烧,半夜虚汗不停慢慢退烧,爸爸烧得比较高,几次都要吃退烧药降温,方舱的医生说他的药已经吃了近10天了,副作用太多,让他不要再吃,叫我妈妈最好也不要吃药了。但我爸爸还在发烧,我和妈妈都很不放心。2月14日,也在这一天,我妈妈没有发烧了,胃口也好多了,但是咳嗽还是厉害,而且咳狠了还是会喘。我觉得是方舱医院的环境让她心态有所转好,毕竟那里那么多跟她一样的患者,大家可以相互交流,时间过得也快一些,比起一个人在隔离点胡思乱想到崩溃,方舱医院的环境确实更适合患者的调养。
叶子父母拍的方舱医院患者盒饭2月15日,武汉下起了大雪,2020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确实晚了一点。这一天,爸妈都没有再发烧了,爸爸状态平稳,妈妈还是咳嗽厉害,但是心态已经好多了。
这个艰难自救的冬天
老公从2月12日去了一个酒店隔离点,在隔离点做的第一次核酸测试是阴性,距离他回来的日子近了一点儿,我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一些,一直揪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这段时间,生活乱糟糟的,整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害怕那个,三个亲人隔离,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度日,本来可以是悠然的居家时光,却因为疫情让我这个家步履维艰。2月17日,小区被彻底封锁,不让出去,买菜成为了新的问题,大家只能在群里到处拼团,或者等着六七天才来一次的爱心卖菜队伍进入小区,然后排着长长的队伍买菜。非常感谢几位邻居朋友的青菜援助,让我和孩子们原本天天吃大白菜的日子能够换上口味。2月19日,妈妈已经5天不发烧了,但是咳嗽还是厉害,爸爸也有4天不发烧了,其他症状也都还好。老公两次核酸检测都是阴性,基本上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但是隔离点没有能让他回来的意思。我妈妈很不安,担心他们把我也弄去隔离,那两个孩子就无人照料。社区跟我联系过多次,说上级的要求是我也应该去隔离点,但是我一次又一次跟她们强调我的实际情况,我没有任何不适,两个孩子也都好,并且需要得到照顾,所以她们也没有强制要求我去。今天,我们一大两小还是去隔离点了。令人欣慰的是,街道的人看我情况困难,申请把我们3个转移到一家酒店隔离了。
新民周刊
口述 | 叶子(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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