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社会 1970-01-01 08:00 的文章

原创: Lens WeLens

日本有一处偏远村庄,这里雪松环抱,四面环山,景色宜人,却因为举目四望“人偶比活人都多”,而闯出名声。

小小的村落,用诡异的笔触,为我们写出了一则警世寓言。

这个位于日本四国岛 (Shikoku) 祖谷的偏远山村叫做名顷 (Nagoro),是日本四个主要岛屿中面积最小、人口最少的地区。

因为它坐落于海拔800米的山坡上,人们觉得它离天空很近,因此又被称为“天空之乡”。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林业、道路建设和用于水力发电的筑坝兴起,为该地区提供了活力,等到大坝建成后,很多人离开了,去更大的城市生活。村子便很快衰落。

在这个村子里,最后一批新生儿出生于18年前,现在村里只住了20多个成年人,他们想去超市或者最近医院的话,要沿着狭窄蜿蜒的道路开车一个半小时。

在这样的一个村子里,超过40%的居民年龄在65岁以上,不断地会有人去世,这也让从大阪返乡照顾父亲的绫野月见触景生情,获得了一些灵感。

为什么不用人偶的方式,让名顷村重新回到以前那种热闹繁华的时候呢?

于是在一个明亮秋天的周日,70岁的绫野开始试着让整个村子恢复生机。

当然,她用的不是活人,而是人偶。

在名顷各处,你会看到真人大小的人偶(用木头和铁丝制作,塞满报纸,穿上日本各地捐献的旧衣服)摆在各种场景中,模仿曾经居住在村子里的真实的人。

在已经关闭的学校的操场上,70岁的绫野做了40多个手工人偶,为了重现运动会,她把真人儿童大小的人偶摆成赛跑、荡秋千和扔球的样子,摆得犹如一副活画。

运动会前友人帮着准备

在图中,1岁多的元川幸远在重现的运动会上牵着一个人偶。

既然学校没有学生,绫野就给每个课桌后面放了人偶,还制作了一个人偶老师。

走到学校门口,有“家长”像模像样地等着孩子放学。

在田间休息的老妇,悠然闲坐,远看十分逼真。

午后的时光,老人独自坐在轮椅上。

杂货铺外的椅子上,坐着聚众聊天的大叔和主妇。

屋檐下面坐满了“人”,妇女穿戴各异,其中有人还抱着孩子,充满了生活气息。

就连田间地头,都有着农夫下地耕作、倚树聊天的景象。

据悉,在11年里,绫野月见做了350多个这样的人偶,让整个村子都变得“生动”了起来,而这些人偶的制作,也并不那么容易。

她的日常生活是收集布料、棉絮、报纸、电线和衣服,这些材料是她制作人偶躯干的重要组成部分。制成一个完整的人偶,大约需要2天。

因为人偶大多被摆放在露天的地方,经受日晒雨淋,人偶身体的布料和报纸会破,木架也会被腐蚀,所以它们的寿命最多只有2年。

这些人偶多是绫野故去的朋友或邻居,引起她对这些人偶倾注了很多感情,不仅做出来的表情惟妙惟肖,且每个人偶都有自己专属的档案,来到这里的游客都可以翻阅档案。

其中有个档案是这样介绍的:

“我们可不同于一般的人偶。大家都有自己的真名实姓,性格不同人生各异,这些都有记载,可查的。 ”

慕名到这个小镇上游玩的人,起初都会被随处可见的人偶吓到,但是在听说了绫野月见制作人偶的初衷之后,又会被深深感动。

“我不觉得这怪异,”38岁的法国护士范妮·雷诺德说。在一个旅行博客上读到关于玩偶的报道后,她与55岁的丈夫克里斯·蒙农骑着摩托车穿越日本旅行,专程来到了名顷。

雷诺德说:“我认为这是使这个村子重现生机的美好方式。”

67岁的元川佳子却不这么想,专门来参观运动会的她说,如果都是大活人的话,这会是一个真正快乐的地方。

她还说:“如今名顷以人偶而不是这里的人闻名,真是可悲。”

或许就像电影《死寂》的台词说的那样:“每一个小城镇,都有自己的恐怖故事。”

没有年轻人、在荒凉中等待老去就是名顷的恐怖故事,而这个看似诡谲的故事,其实是老龄化的微观缩影。

日本的老龄化有多严重呢?用网友的话来说就是:“非上下班高峰的时候坐公交车,感觉很像要去参加昭和时代的同学聚会。”

根据日本总务省公布的人口估算数据显示,截至今年9月15日,日本65岁以上老年人比上年增加32万,达到3588万人,创历史新高,在总人口中占比例达28.4%。

这个数字是可怕的,因为国际上认定,一旦65岁以上人口超过总人口的7%,那就可以认定为是“老龄化社会”,这个数字日本在1970年就达到了;如果65岁以上人口超过21%,那就进入了“超高龄社会”,然而这个数值,日本在2007年就已经达到了。

当社会急速走向老龄化,死亡人数也在不断地逐年增加。

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的最新报告,2018年日本的死亡人数达到136.9万人,创出二战后最高水平,自然人口减少量达到44.8万人,是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

由于每年死亡人数的攀升速度很快,有意思的现象发生了:殡葬行业不仅变得火爆,还衍生出了新的产业。

据《纽约时报》称,日本环境斋苑协会 (Japan Society of Environmental Crematories) 的官员太田宽 (Hiroshi Ota) 表示:“殡葬服务可以说现在是供不应求的,尤其是在城市地区。”

日本约有5100座火葬场,但是拥有1300多万人口的东京只有26座,如果按照这样的地方选择殡葬服务,有时要等好几天才能轮到遗体火化。

这时,一个有点诡异但又非常实际的解决方案就诞生了——“遗体宾馆”。

按照传统的日本习俗,通常日本家庭会把亲人的遗体从医院带回家,守丧一晚,第二天上午,邻居、同事和朋友参加追悼仪式,然后下午把遗体送往火葬场。

由于死亡人数不断攀升,火葬场不堪重负,邻里关系又不断淡化,对于那些不想兴师动众办葬礼的人来说,“遗体宾馆”成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选择。

在大阪这座日本第三大城市,一家遗体宾馆里布置着两张普通的单人床,风格极简,墙上挂着平板电视,浴室里配备了塑料包裹的杯子和牙刷,门厅对面就是停放着尸体的房间。

这个宾馆大约一半的房间,都配有小型祭坛和用来停放棺材的狭窄平台,有些房间还有温控棺材,配有透明的盖子,哀悼者可以透过盖子看见里面。

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退房时间通常不晚于下午3点。

这里既是停尸房,也是殡仪馆,在排上队火化前,遗体可以以较低的成本存放在那里,顺便也可以在那里举行价格不高的小型守丧和追悼仪式。

去年秋天,井口元(Hajime Iguchi)以83岁高龄去世,他的妹妹和妹夫在东京郊区川崎市的遗体宾馆“葬送”(Sousou) 为他举行了守丧和哀悼仪式。

井口终身未娶,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抗击病痛的阶段后,在一家养老院去世,几乎没有在世的朋友。

井口73岁的妹妹阿部邦惠说:“过去,我们通常在家里举行葬礼,但是时代变了,过去邻居们都认识,会互相帮忙。但是现在,你甚至连隔壁的邻居都不认识。”

在大阪的遗体宾馆“关连宾馆”,约三分之一的顾客不打算举办正式的葬礼,他们选择在房间里与逝去的至亲待一两天,只有近亲在场,然后排上号了就把遗体运往火葬场。

该宾馆的总裁栗须吉弘说:“过去,如果听说谁举办仅限家庭成员参加的葬礼,街坊邻居们会说,‘什么样的人才会办只有家人参加的葬礼啊?’但是现在,这已经是可以接受的了。”

是啊,曾经一个大院里有人去世,各家之间将奔走相告,并在葬礼上出现,送昔日故人最后一程,如今这种事情在日本,多半也是只有核心家庭来操办了。

大约在五年前,“遗体宾馆”开始出现在日本的一些大城市,全国总共只有几家,但是慢慢地也发展起来,之后或许会更加繁荣,因为按照厚生劳动局给出的数据,预计死亡人数会不断增加,直到2040年,日本将达到170万人的最高点。

而且让遗体宾馆很“有优势的”,是它比大型殡仪馆更经济。

据日本消费者协会称,日本葬礼的平均花费为195万日元,约12.5万人民币,而遗体宾馆的最低套餐价格为18.5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2万。

这个最低套餐包括鲜花、家人和逝者共享的一个房间、逝者穿的传统白色袍子、简单装饰的灵柩、把遗体从医院运到宾馆以及从宾馆运到火葬场的交通费用,还有存放骨灰的骨灰盒。

每多住一晚,多交1.08万日元,约合700人民币,如果想要单独的房间,增加守丧或追悼仪式,需要另外交费。

不少使用这种套餐的日本人觉得挺满意,如今死去也是一件很昂贵的事情,比起办给活人看的大张旗鼓的“传统葬礼”,能有这样进行告别的选择,也不无体面。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样的宾馆满意,有些住得近的居民非常恼火,因为“不想住在离死亡和哀悼这么近的地方”。

但是,按照日本如今老龄化的速度,这样的接触是很难避开的,因为殡葬行业如今也加大投放力度,甚至开始在地铁里投放广告了。

像是“让骨灰魂归大海”这样的“个性化”的殡葬广告,都已经出现在了日本的地铁广告位了,足以证明这个可观的潜在需求。

这个老龄化不断被放大的日本社会,呈现出了奇异的景象,或许有人觉得荒唐,但是日本的这场“恐怖预告”,确实值得所有人去警醒。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2018年11月曾专门就日本的人口老龄化问题发出警告,说老龄化将导致日本经济体量在今后40年里缩水四分之一。

牛津人口老龄化研究所所长乔治·利森(George Leeson)的视野则更广,他对BBC表示,人口老龄化的影响触及你我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层面。

联合国人口司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人口中65岁以上群体占10.6%,不算最高但也过了老龄化社会的门槛。

根据预估,到2050年,老年人将占到中国总人口的三分之一还多。

然而生育率则仍然只有1.6,要知道在2018年中国大陆5岁以下的婴幼儿,占总人口比例还不到6%。

当一个国家的平均生育率下降至大约2.1以下时,人口总数最终将开始萎缩(特别是在儿童死亡率高的国家更明显)。

而且在这个基础上,中国还存在着较严重的新生儿男女性别失衡的问题,平均每100名女孩出生的同时,117名男孩出生,这意味着,仍可能存在“非常严重的性别选择性堕胎,甚至是杀害女婴的可能性”。

那些调侃着或许有几千万男性将打光棍的段子,背后是必将在以后到来的诸多社会问题。

发表在英国著名医学期刊《柳叶刀》上的研究报显示,生育率下降意味着全世界近半数国家现在都面临“婴儿荒”,没有足够的儿童人数来维持该国的人口规模。

当然这个现象是不可避免的,随着越来越多的女性接受教育,更多的避孕方式变得安全普遍,社会的发展让育儿成本持续走高,新生儿的出生率很难获得必要的提高。

对于独生子女来说,带来的潜在负担是灾难性的,因为“421”的家庭结构,很可能让1个年轻人赡养6位老人,即便这种隐忧羞于启齿、深埋心底,总有一天也不得不面对。

祖辈远多于孙辈,这是一颗定时炸弹,需要所有身在其中的所有人想好对策,处理伦理和生活上的双重难度。

至于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虽然也逐步走向老龄化,但毕竟每年吸纳新鲜移民,一段时间内依然会保持一定的活力。

但必须要认识到的是,老年人数量超过婴幼儿,这种大变局,人类社会是第一次碰到,可以借鉴的经验、可以吸取的教训都极少。

今天呱呱出生的婴儿明天将面临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面对怎样的挑战,他们的家人可以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带来怎样的负担,又会面临哪些跟年龄密切相关的需求?很难说。

如果此刻的你觉得“老龄化”依然太抽象,那就看看窗外吧。

看看街上的行人,路边的房屋,车流,还有零售和消费,思考这一切都将折射出了人口结构,给我们暗示了怎样的未来。

但唯一可以绝对确定的是,时间的脚步不会有分秒的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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