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社会 1970-01-01 08:00 的文章

今天上午,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创造历史。韩国电影《寄生虫》不仅在强敌环伺中拿下首次改名的“最佳国际影片奖”,还一举摘下含金量最大的“最佳影片”大奖,另外荣获的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皆是重量级大奖。这是奥斯卡历史上首次由“最佳国际影片奖”(即过去的最佳外语片奖)获得最佳影片奖。而《寄生虫》去年还拿下了影迷心中最重磅的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凭什么?

不可忽略的是,《寄生虫》背后整体崛起的韩国电影。2019年中国电影总票房达到642.66亿元,据《环球时报》消息美国本土电影票房为113亿美元(约合人民币789亿元),中国已是名副其实的“票房大国”。而要从“票房大国”成为“电影大国”,中国还得跟韩国这位隔壁邻居好好学一学。

学什么?

关键词一:好看

相比传统印象中那些获奖无数却催人入眠的艺术电影,《寄生虫》属于“好看”的那一类。《寄生虫》讲述在地下室相依为命的一家如何伪造身份进入富人家庭,又与富人家庭地下室隐藏的另一户穷人相互争夺的故事,情节充满张力,在一些批评者看来甚至有韩国电影一贯的过度戏剧化问题——“太抓马(drama)”。

导演奉俊昊以其卓越的导演能力贡献出与这个“抓马”故事同样充满张力的视觉感受。以主角一家取代原先的管家进入富人家庭的一段剪辑为例:司机与儿子在家练习对白,同时加入司机面对社长夫人重复练习的“表演”,中间穿插社长夫人回家看见管家“吐血”的镜头,短时间高密度完成与戏剧化情节相匹配的视觉语言。这样的视觉语言不是来自特效技术的进步,而是导演缜密思维营造出的视觉氛围。

《寄生虫》镜头语言颇有寓意

因为“好看”,获奖无数的《寄生虫》在票房同样高歌猛进,在韩国本土观影人次破千万;在法国、越南、澳大利亚等地破了韩国电影在当地票房纪录;在中国香港地区成为票房最好的金棕榈获奖电影——挤下了《霸王别姬》。

这样的“好看”是故事本身出彩,也是导演技巧的成熟。相比之下,去年《流浪地球》和《哪吒之魔童降世》都被部分观众寄予了“冲奥”希望,尽管从国内电影来看这两部电影无论是故事还是视效都有了明显进步,但拿到好莱坞,也不过是行业普通水准,在故事节奏、人物塑造方面还有很大空间。与其他佼佼者放在一起,它们很难征服奥斯卡的评审。

《流浪地球》将故事主要发生地放在中国令国内观众耳目一新,但其效果与好莱坞成熟的制作比仍有不小差距

无可否认的是,即使存在过度戏剧化的问题,韩国电影“好看”是不少影迷共同的感受,其故事本身呈现的起伏、翻转让人欲罢不能,即使很多总体品质不高的电影,仍然在故事方面颇吸引人。去年国产电影《你是凶手》翻拍自2013年韩国电影《蒙太奇》,2016年《捉迷藏》翻拍自2013年的同名韩国电影,而原版得分不过6.9分,算不上佳作。

韩国电影“好看”,与对编剧的重视程度有关。以奉俊昊为例,无论是《寄生虫》,还是同样入围戛纳电影节的《玉子》,或是早年经典《杀人回忆》、合拍片《雪国列车》,他本人都是电影编剧。

《杀人回忆》时期的奉俊昊既是导演也是编剧,这一方式延续至《寄生虫》

关键词二:现实主义

有人在网上讲过这样一个“羞辱人”的手段——在奢侈品店里,遇到高傲的店员,她会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经过对方身边时下意识地避开一步,“这样对方会不自觉地忐忑,觉得自己身上有某种奇怪的味道,是自己习以为常别人却闻得到的。”

“味道”是《寄生虫》里重要的元素

这样的桥段简直就是《寄生虫》的现实版——或者说《寄生虫》本身就用戏剧化的手法直指现实。“味道”是《寄生虫》中令人印象最深的“道具”,作为富人的朴社长这样描述“穷人”:“坐地铁的人都有那种味道”。最后也因为对“味道”的过激反应,朴社长惹上杀身之祸。

“抓马”故事的背后,其实是严峻的社会现实。《新京报》援引韩国国际广播电台(KBS)去年以“财富的不平等”为主题进行问卷调查,结果显示,75%的回答者认为“韩国财富不平等现象非常严重”,认为“不太严重”的人仅占3%。然而这样的社会议题,仅仅在韩国存在吗?

奉俊昊以东方式的悲悯赋予《寄生虫》面对贫富差距问题时不一样的思考

这也是《寄生虫》获得共鸣的根本原因:曲折离奇故事背后严峻的社会现实,是全世界共同面临的问题。纵观奥斯卡历史,《爱尔兰人》这样史诗气质的电影固然是获奖热门,但近年来的最佳影片无不对强调“政治正确”的现实题材青睐有加,《水形物语》以奇幻包装环保议题,《月光男孩》关注性少数群体,《聚焦》聚焦的是宗教丑闻,《为奴十二年》讲述的是有色人种故事,《贫民百万富翁》同样以贫富差距为主题。

相比同样关涉贫富两级不可弥合的《小丑》激进的故事,奉俊昊对现实题材的表现手法可谓令欧美观众耳目一新。《寄生虫》丝毫没有将富人塑造成邪恶面的意思,没有简单地煽动穷与富的对立,这样的“灰色”恰恰是近年来电影所追求的。用奉俊昊本人的话说,“这是一部没有小丑的喜剧,没有坏人的悲剧,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在现代这个社会已经不能单就结果去定论。”

这样东方式的、悲悯的表达方式,也是《寄生虫》成为近年在西方主流叙事中表现最亮眼的亚洲电影之一的原因。

相比之下,去年饱受瞩目的国产电影《流浪地球》是标准的科幻类型电影,而《哪吒之魔童降世》可以视为另类的“英雄电影”——以“反派”自省成长为英雄的电影,从《死侍》到《毒液》,好莱坞早已玩得很转了。反观韩国电影,现实主义题材屡有佳作,聚焦儿童性侵的电影《熔炉》甚至被称为“改变法律的电影”。

《哪吒》的“反英雄”套路是近年来好莱坞热衷的超级英雄模式

在电影业内人士看来,现实主义题材是中国电影发展的重要方向。《我不是药神》《少年的你》均跻身年度票房前十,说明贴近中国人自己生活和生存现实的影片,或许比虚构的英雄更受到喜爱。纵观全球票房,要想在好莱坞强大的体系下脱颖而出,现实主义题材依然是重要议题。2019年北美票房中,亚洲电影第一名是印度,共计6000多万美元,日本列第二,韩国第三,2000多万票房中《寄生虫》贡献很大。中国仅排列第四,票房只有500多万美元,这已是近年中国电影表现亮眼的一年,贡献票房的主要是在北美的华人。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印度电影也因其对现实议题的反映而备受关注。电影学者葛颖直言:“由此可以感到产业能级上,在全球最大票仓的表现上,中韩电影的差距像足球一样,不是有激情就能一夜赶上。”

关键词三:韩流入欧美

2000年前后,流行文化领域“韩流来袭”,那一年林权泽导演的《春香传》首次入围戛纳电影节。自《春香传》后,韩国至今已有17部作品入围戛纳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和展映,其中五届主竞赛单元中都有两部韩国电影入围。

“韩流”席卷亚洲之后,也逐步展露出进入欧美的雄心。《寄生虫》背后的出品方CJ集团曾公开表示:“《寄生虫》从演员阵容来说不是为国际市场定制,但故事确实每个人都会面对。希望CJ能作为桥梁,让更多韩国电影走向世界,我们也会做更多跨文化内容。”

奉俊昊的《玉子》也是戛纳入围电影

尽管近年来中国电影制作公司“走出去”的步伐稳健,但大多数仍停留在“出资”阶段,也导致部分欧美电影为保障中国市场特别邀请中国明星加入其中,却在海外正片中全部剪掉,成为中国“特供版”,这与韩国公司制作本土电影推向国际的策略显然不同。

葛颖认为,除了题材开放外,韩国电影技术上非常成熟,上世纪八十年代一批人去美国学电影,变成了今天韩国电影的主力,创作人才非常和世界接轨,各方面都非常成熟。“我们国内很多技术团队都是用的韩国片子,如过去爆炸点不敢距离演员太近,我们战争片各种爆炸场面都不好看,而冯小刚《集结号》从韩国找来团队解决了这个东西,这都是点点滴滴,可以感觉到差距。”

奥斯卡之前,《寄生虫》已荣获金棕榈奖,是历史上第二部同时获得金棕榈奖和奥斯卡的电影

《寄生虫》编剧韩振元在获奖感言中说,韩国的忠武路好比美国的好莱坞,“我想与忠武路的所有电影人和作家们分享这份荣耀。”对此葛颖也很认同:“《寄生虫》得奖,不是给个人的,而是韩国电影整体得到了北美市场的肯定。奉俊昊是一个幸运儿,代表的是整个韩国电影。《寄生虫》还不错,但是没那么好,没好到大西洋两岸都要给他那么重要的奖项。”

奥斯卡正式名称其实是“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这也意味着这只是一个国家的奖励。但好莱坞依然代表着世界电影工业制作的最高水准,奥斯卡依然是对最优秀电影的肯定。

奥斯卡最近几年不断扩大评委阵容,目前评委人数超过1万名,从被人诟病的“老白男”——评委平均年龄大、男性和白人为主,逐步转向种族、性别和国别更多元的局面,这也意味着包括中国电影在内的非英语电影,有了更广阔的天地。去年4月奥斯卡官方将“最佳外语片”改成“最佳国际影片”,原因是“在全球电影制作的环境下,‘外国’的说法已经过时了。我们相信‘国际电影’可以更好地代表这个奖项,并且可以促进更积极和包容的电影制作视角,以及电影艺术更普遍的经验。”

面对改变,中国电影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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