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社会 1970-01-01 08:00 的文章

这是一张永远不可能再被翻拍的照片。

《最后的坚守》,是“中国长安网2019十佳年度照片”之一。

2019年6月21日,当记者吴江摁下相机快门时,无人知道这背后的特殊意义。

时隔202天,因评审再见到这张照片,长安君的内心依旧难以平息。

 中国长安网2019年度照片——《最后的坚守》吴江/摄 中国长安网2019年度照片——《最后的坚守》吴江/摄

照片的主人公,叫唐顺保,曾是云南建水监狱医院院长。这一瞬间,是他在午休期间回到自己宿舍,服用抗癌药物。

彼时,他和艾滋病罪犯已朝夕相处了11年。

他曾被艾滋病罪犯抓伤,吃了几个月的阻断药,副作用就像每天都在经历重度的高原反应;

他曾抱住流着血的艾滋病人,妻子为他清洗身上的血液时,都忍不住落泪;

他将无数身体腐烂、失去希望的罪犯,拉回了人世间。

而他却——

“唐大学”冲进无人区

唐顺保有个外号叫“唐大学”。因为1989年,唐顺保从云南中医学院毕业后,就来到了建水监狱医院工作,他是医院的第一个大学生。

作为单位的“香饽饽”,唐顺保没把自己“供”起来,而是选择去了“无人区”。

原来,2008年,云南省监狱管理局经过全面筛查,发现感染艾滋病的罪犯不断增加,决定在建水监狱试点进行集中关押、治疗、改造。

“第八监区”,试点成为集中救治艾滋病罪犯监区。

 云南电视台播出节目《抗艾引路人》截图 云南电视台播出节目《抗艾引路人》截图

然而,这谈何容易?没有经验可循、监管改造压力大,最重要的是职业暴露风险高……

一时之间,许多医护人员谈“艾”生变。

“工作总要有人干!我爱人愿意和我一起承担这份责任,请求组织批准。”时任该监狱医院党支部副书记、院长的唐顺保,主动揽下了重担。

他征求爱人的同意,没有说太多,也没有动员很久。因为,他们同是医者。

 唐顺保和妻子 吴江/摄 唐顺保和妻子 吴江/摄

他不怕?

“我父亲是老中医,我自己也是中医学院毕业的,治病救人不应该区别对待,每一名罪犯都应该享有平等就医的机会。”

唐顺保的想法,朴实得很,“如果连我们医生都歧视艾滋病人,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与艾滋病罪犯面对面,成了他们“十余年如一日”的工作。

 唐顺保为病人诊断 李明/摄 唐顺保为病人诊断 李明/摄

参与艾滋病罪犯收监、告知、检测、分类、治疗、管理、临床和实验室随访、转介……

每天,唐顺保和同事们都在“刀尖上跳舞”。没有榜样的力量,在这个地方,坚持不下来。

而同事们都说,自己的榜样正是“唐大学”。

“一边清洗血液一边落泪”

对唐顺保和同事而言,从死神手中“抢人”,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

“停车!”唐顺保大喊一声。

唐顺保、王爱红这对夫妻眼前,艾滋病罪犯奥某,正因艾滋病性脑病发作,不停地用脚踢车窗。脚被划伤流了血,还用嘴撕咬杂物。。。。。。

为了第一时间把危险控制住,他一把抱住了奥某。

等奥某逐渐平静下来,唐顺保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沾染了奥某的鲜血。

那是2010年某天的一幕,目睹了这一切的王爱红,现在还记得,“当时旁边没有纯净水,急的只能用手里的可乐帮丈夫清洗血液,忍不住不停落泪。”

而唐顺保和同事们,已经习惯了。

 唐顺保救治病人 王国锋/摄 唐顺保救治病人 王国锋/摄

平日里,为艾滋病罪犯查房、审阅治疗方案、实施治疗,为他们检査身体、静脉注射、抽血化验,只是“常规操作”。突发情况更多。

赵剑泉与唐顺保共事多年,主要负责艾滋病罪犯的抽血化验检测。在一次化验过程中,由于仪器故障,输血管爆裂,虽然戴着眼镜和口罩,赵剑泉的脸颊和额头,仍然沾上了不少带有艾滋病病毒的血液。

“我吃了28天的艾滋病阻断药,药物反应和心理负担让我非常痛苦。”最终,赵剑泉挺过了那一段最艰难的时光,选择留在了医院。

11年来,职业暴露的危险,曾在建水监狱医院的医护人员身上发生过7次。他们每次都按照处置流程服用阻断药物,也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

幸运的是,每一次都化险为夷。

“唐顺保们”的坚守,让建水监狱在管理治疗艾滋病罪犯上,提供了行之有效的“建水监狱方案”。

 建水监狱医院医疗团队合影图 王国锋/摄 建水监狱医院医疗团队合影图 王国锋/摄

这支“行走在刀尖上”的抗艾医警团队,被云南省委、省政府授予云南省第三轮禁毒和防治艾滋病人民战争先进集体。建水监狱2018年连续18年实现“四无”,被省司法厅记集体二等功一次,集体三等功一次。

他们活了,他病倒了

“唐顺保们”不仅救人,也救心。

“请你帮帮我,让我见他们一面。”在接到病危通知书那天,朱某用微弱的声音说。

朱某是无接见、无汇款、无通讯的“三无”艾滋病罪犯。服刑的时间里,他基本都在医院度过。由于严重的并发症,他的病情一天天恶化。

“其实我还有亲人,多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所以不敢和家里联系。”生命垂危之时,朱某吐露夙愿。

对这一最后的心愿,唐顺保始终放在心上。

 唐顺保为病人诊断吴江/摄 唐顺保为病人诊断吴江/摄

他到处查档案、查户口、查电话号码,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联系到朱某家人的机会。

通过不懈努力,终于与朱某的家人取得了联系。当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朱某和他的家人都泣不成声。

这样的故事,时常会在高墙内上演。

罪犯马某,入狱后不久突发疾病,全身溃烂、布满皮疹,散发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不仅其他罪犯不敢靠近他,连家人都不来探望了。

“每天望着天花板,心里只想快点死掉好了。”马某回忆当时的绝望。唐顺保亲自为他治疗,清洗、去脓、上药,没有皱一下眉头。

曾经下肢腐烂的奎某,在唐顺保的悉心照料下,如今,不仅活着,而且双脚坏死的肉已基本长好,能独立行走。

“唐院长一直对我不离不弃、嘘寒问暖,每天给我配药、上药,给了我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奎某说,他还成了防治艾滋病的宣传员。

 唐顺保看治病人腐烂的腿李明/摄 唐顺保看治病人腐烂的腿李明/摄

他们活了,唐顺保却病倒了。

2018年8月,唐顺保确诊为罹患胆囊癌,且已浸润到肝和胆囊。

病痛折磨着他,手术切掉了他的胆囊、右半肝、10公分结肠,手术后,他瘦到皮包骨头。

“医生对爱红说,我做完手术只能活三个月。可是你们看,我已经多活了好几个多月。”

 病床上的唐顺保王爱红/摄 病床上的唐顺保王爱红/摄

2019年5月6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多月里,他还选择回到工作岗位,现身说法,鼓励病犯要积极治疗。

2019年7月17日,唐顺保因病医治无效去世。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六个多月。

建水监狱医院副院长李永田,至今还用着唐顺保的工作笔记本电脑。

他把唐顺保在电脑上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存了U盘里。“想交给嫂子,但她不肯收。她觉得这是唐院长工作时留下的东西,属于单位,不属于她个人。”

在唐顺保生命的最后时刻,王爱红曾接受过长安君的专访。那时她还笃定生命不会太过无常,因为尚有心愿未了,“儿子工作后最想做的事,就是带着我们一起去旅游,但一直没能成行。”

如今,她告诉长安君,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坚守在艾滋病监区,直到退休。

“因为,这是老唐想要我继续做下去的事。”

 唐顺保和妻子王爱红紧紧相握的手李光印/摄 唐顺保和妻子王爱红紧紧相握的手李光印/摄

唐顺保离开后,有罪犯为他写了首诗:

“到达彼岸的路很长/但沿途的花开得很旺……”

路漫漫,崎岖难行。幸好,还有人在接着走,从一个人,到一群人。

在彼岸的他,是否能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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