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观众需要,我随叫随到。活着,就不退缩。我这一辈子总归属于电影,总要以满腔激情拥抱事业,这是一支永远唱不尽的歌
1922年,我出生在上海一个大家庭。16岁时,我离家奔赴抗日前线,就拎着一个小包,没人知道。很简单,我就是想到前线去,抗战胜利就回来。谁知,因缘际会,踏上舞台,与文艺结下一世情缘。
我自小爱读书。小时候,我读了很多俄罗斯作家的作品,如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契诃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等,后来又读了高尔基、谢德林的作品以及普希金、莱蒙托夫的诗集。这些作品锻炼了我的思维能力,让我懂得怎样取舍,懂得善和恶、爱与恨,成为我日后当演员最需要的情感宝库。
抗战时期,我在重庆、成都演话剧。当时,因为生活条件差,加上劳累,我的嗓子出了毛病,哑到几乎只有气音,没有声音。有天,当我用气音演完了三幕五场,观众席非常安静,谢幕时,掌声比往常更加热烈。这也是我当演员以后得到的奖赏和尊重。观众对艺术的热爱使我从狭小的自我中跳出来,认识到文艺具有一种内在的强大精神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始终来自观众。
干文艺不是“为谋生”,而是“为理想”。作为演员,终身追求的理想,应该是把自己从文艺中得到的一切精神力量,通过表演给予别人,弘扬作品里的精神,给人以启迪。这一点,我是经过很多实践,受周围各种环境的影响,慢慢感受到的,以后就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来了。
抗日战争胜利后,我回到上海,工作就转到电影战线。连续拍了七八部电影后,我感到电影的表现手段太丰富了,可以看到生活中看不到的东西,可以感觉生活中感觉不到的心灵震撼。我爱电影,跟电影生活了一辈子。从16岁离开家去抗日前线,到93岁拍《青海湖畔》歌颂中国科学家,我愿意一辈子讴歌党、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英雄。
拍戏的人没有季节,零下30摄氏度可以穿着单衣,还扇扇子;零上40摄氏度,也可以穿着棉衣,围着围巾。可是无论吃多少苦,电影工作者服务人民,就该吃得起苦。从艺以来,我参演过很多故事片,其中不少戏演的是配角,如果诚心诚意地演,一两句台词也能塑造人物。我愿意为了整体的成功而“跑龙套”。我相信,最小的角色也能发出它的光芒。
《青春之歌》里,共产党员林红戏份并不多,却是我最难忘的角色。1959年我入党,入党后演的第一个角色就是林红。读剧本的时候,我反复把入党誓词与林红赴刑场前那段台词对照着念,一下子触摸到人物内心。林红为什么在临死前那么坚定,因为她有最崇高的理想,走向刑场的时候,她会为了接近自己的革命理想而无所畏惧。对我自己来说,这出戏的整个创作过程也是学习和受教育的过程,在拍摄过程中我体会到,如果艺术家能将发自内心的情感真切地通过银幕表现出来,是非常幸福的。
上世纪90年代,我曾因一场大病住院动手术。一度觉得自己的艺术生涯就此结束。那天,病房的电视上正在播《焦裕禄》,我看着看着就入了神,这部电影给了我新的力量。影片将生动的党员形象和真实的历史画面还原出来,对观众的影响是润物无声的。创作这样的作品,是文艺工作者的使命。
我们这一代生在旧中国,长在新中国,经历了国家发展的不同阶段,更加觉得幸福来之不易,要不断学习。拍好电影就是为人民服务。
年纪大了,虽然演的角色越来越少,但我想演的角色却越来越多。我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想停下来。只要观众需要,我随叫随到。活着,就要拍戏。活着,就不退缩。只要活着,我这一辈子总归属于电影。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我总要以满腔激情去拥抱事业,这是一支永远唱不尽的歌。
现在,国家给我这么高的荣誉,我很激动,感触很多,很想流泪。感谢党和国家给我的这份荣誉。我现在总想着能不能出院,哪怕去片场跑跑龙套呢,我还要尽自己的能力。
(本报记者 曹玲娟整理)
秦怡,中共党员,1922年1月生,上海电影集团有限公司艺委会顾问、一级演员,第三、四、五届全国政协委员,被授予“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
《 人民日报 》( 2019年11月07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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