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 时代周报（Timeweekly）

文 | 叶万

眼看年关将至，再过一个月便可团圆。杉木树煤矿的5名工人，却在此刻永远失去了与家人再见一面的机会。

2019年12月14日，位于四川省宜宾市珙县的杉木树煤矿发生透水事故，至16日16时死亡人数新增至5人，被困失联13人。目前，11支救援队约190名救援人员仍在事故现场开展排水、输气和钻孔等紧急救援工作。

杉木树煤矿所属的川煤集团芙蓉公司，在事故发生后迅速陷入舆论漩涡之中：该煤矿此前曾发生瓦斯爆炸事故和顶板事故，也曾多次出现违规而被处罚的情形；今年以来三度被发现透水隐患，却在事故发生的前一天，还通过官网发布公告称“安全生产标准化水平明显提升”。

有一次又一次安全事故的前车之鉴，杉树木煤矿为何还会“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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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水系第三次事故，瓦斯爆炸曾致7人死亡

12月14日下午，杉木树煤矿在N24采区边界运输石门发生透水事故，当班入井的矿工一共347人，出来的却只有329人。

这些矿工大多是家中的顶梁柱，掘进队副队长胡勇的家属就曾对媒体表示，一家三代全靠胡勇养活——如今他生死未卜，家属“不敢往坏处想”。截至12月16日16时，经官方确认的事故死亡人数已经达到5人，较前一日增加1人；失联人数则从14人降至13人。

搜救队员换班出洞（人民网记者 李平 摄）

透水事故发生后，川煤集团启动安全生产预案一级响应程序，国家应急救援芙蓉队等11支救援力量，共190余名救援人员赶赴现场开展紧急救援工作。

目前，被困人员位置已经得到确定，救援人员正在开展搜救工作；同时，救援队也在对突水点进行封堵、引导疏排和截流，并进行抽水排水工作，防止被困区域水位上涨。

救援工作仍在进行，这已经是杉木树煤矿发生的第三起安全事故。在此之前，该煤矿曾与2013年、2014年各发生了一起安全事故，分别造成7名救援人员和1名工人死亡。

中国煤矿安全生产网刊载的一则事故案例显示，2013年7月23日，杉木树煤矿N3022风巷局部通风机因电网故障停止运行，导致该风巷瓦斯积聚，后在恢复通风过程中发生瓦斯爆炸。

第一次瓦斯爆炸，原本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在未查清爆炸原因、未撤出井下人员、也未按规定上报事故的情况下，当值的煤矿领导安排救护人员进入灾区排放瓦斯，引发第二次瓦斯爆炸，造成了7名救护队员失踪、后被发现死亡的严重事故后果。

“7·23”瓦斯事故发生后，专案组调查发现，杉木树煤矿在生产中存在多项安全隐患，包括在事故风巷未按规定做到“先抽后采”、通风机未实现“三专两闭锁”、矿井瓦斯时有超限却未认真查明原因采取有效措施等。

最终于2013年12月11日，对事故负有直接责任矿总工程师黄某某、副总经理李某某，被珙县人民法院以重大责任事故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另有13名事故责任人，也被采取了组织、纪律处分和罚款等处罚措施。

尽管这起事故后来成了国家安全生产应急救援指挥中心的应急救援警示教育案例，但对杉木树煤矿而言，警示作用却只维持到了第二年。2014年该煤矿又因发生一起顶板事故，造成1名工人死亡，芙蓉公司因此被四川煤监局行政处罚。

这不是这家公司第一次被处罚。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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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违规生产被罚，安全管理者无证上岗

公开信息显示，杉木树煤矿早在1965年便开工建设，到1972年已经开始简易投产，累计已产原煤近2000万吨。这是一个隶属于川煤集团芙蓉公司的大型重点煤矿，可采储量高达2800万吨，目前设计能力为150万吨，核定生产能力为130万吨。

杉木树煤矿还是芙蓉公司旗下第一个年产量突破100万吨的矿井，也是第一个使用综合自动化系统的矿井。根据其官网公开的信息，这套系统总投资2600万元，一期工程投资1000余万元。

芙蓉公司方面称，杉木树煤矿的矿井综合自动化一期工程具备了参数监测、视频监视、无人值守、数据分析处理、就地和远程控制等功能，是四川乃至西南率先建成的综合自动化矿井，为川煤推广综合自动化建设起到了示范作用。

杉木树煤矿的矿井综合自动化系统

或许是因为先进系统容易让人变得“有恃无恐”，近年来杉木树煤矿屡屡出现违规被罚的情况。面对多次被发现的安全隐患，该煤矿及其所属公司的“重视”，似乎也仅仅停留在了纸面之上。

时代周报新媒体（Timeweekly）记者查阅公告发现，早在2019年10月31日下午，杉木树煤矿就召开采煤系统生产工作会，安排部署年末安全生产重点工作。此后一个多月，芙蓉公司官网推送了十几篇关于该煤矿推动年末安全生产工作的稿件。

这些稿件大张旗鼓地宣称要“排查各类安全隐患”，却从未提及屡被曝光的瓦斯超限问题，更并未提及今年来该煤矿三度被发现的透水隐患。

杉木树煤矿10月31日召开采煤系统生产工作会

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指出，杉木树煤矿属于煤与瓦斯都比较突出的矿井，煤层具有Ⅰ级自然发火倾向，且矿井水文地质复杂。正因如此，瓦斯超限和透水是该矿生产一直以来最重大的安全隐患。

2019年4月17日，杉木树煤矿曾发生一起瓦斯超限事故，采煤工作面上隅角瓦斯聚集、浓度达到爆炸级别，然而该煤矿在发现隐患后并未及时撤出人员，而是采取悬挂风障的方法将瓦斯“封堵”在上隅角继续作业，最终造成工作面作业人员和安全检查人员共计26人涉险。

事故发生后，四川省应急管理厅、四川煤监局、四川省国资委、宜宾市应急局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煤矿开展调查，发现2019年以来，杉木树煤矿瓦斯超限12次但没有超限撤人原始记录，且其安全副总经理的安全生产知识和管理能力考核合格证过期，另有2名副总经理未持证，职能部门中副总工程师3人未持证。

瓦斯治理是杉木树煤矿的重大问题

最后，相关部门对22名责任人进行了追责，依法暂扣该煤矿的安全生产许可证，责令其停产整顿，撤销其安全生产标准化等级，并予以经济处罚；依法暂扣芙蓉公司安全生产许可证，责令其限期60日内做出整改。

但到了9月份，检查人员又发现杉木树煤矿4名安全生产管理人员任现职超过六个月，但未通过考核部门组织的安全生产知识和管理能力考核。于是再对该公司做出责令限期30日内整改的处罚决定。

此外在今年8月，芙蓉公司还因为防爆电气设备防爆性能检查表中无N26绞车房提升绞车电动机、液压站的相关检查记录，被执法人员罚款14000元。

但就是如此众多的违规曝光和行政处罚，也没能拦住杉木树煤矿这一次的透水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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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发现透水隐患，事发前仍称“安全提升”

2019年以来，四川煤矿安全监察局川南分局3次对杉木树煤矿进行检查，均发现了该煤矿存在的透水隐患。

然而，监管部门对芙蓉公司做出的“责令改正”，却从未被该公司真正整改。

按《煤矿放水细则》规定，生产矿井应当编制包括防治水内容的生产地质报告，并按照规定编制矿井综合水文地质图、矿井综合水文地质柱状图、矿井水文地质剖面图、矿井充水性图、矿井涌水量与相关因素动态曲线图五个水文地质图件。

矿井充水性图是矿井预防透水的必备图纸

综合记录井下实测水文地质资料的矿井充水性图，是分析矿井充水规律、开展水害预测及制定防治水措施的重要指标，也是矿井预防透水的必备图纸。但安全生产管理岗位多人未持证上岗的杉木树煤矿，并未对矿井水害引起重视。

2019年2月26日至28日，四川煤监局川南分局例行检查发现，杉木树煤矿的“矿井充水性平面图中水文观测站绘制不齐全，如N26采区水仓水文观测站未在图上反映，矿井东翼小窑积水线标识错误”。

对此违规行为，检查人员做出了责令改正的处罚。但到了9月份，检查人员又发现杉木树煤矿存在“《隐蔽致灾地质因素普查报告》内容不完善，未结合煤矿断层、褶曲、火灾、导水裂隙带等实际情况开展隐蔽致灾地质因素普查或探测工作”等违规行为。

救援队正在抽水排水

透水事故发生前的11月26日至28日，四川煤监局川南分局检查人员发现，杉木树煤矿的违规增加至7处，包括“矿井充水性图上未标绘出井巷出水点的位置及其涌水量；S22采区材料上山茅口灰岩岩溶水涌水点未标注在矿井充水性图上；未建立涌水量观测台账”等。

该局执法人员当即责令芙蓉公司“限5日内达到要求”。然而一天后的11月29日，芙蓉公司官网却发出《杉木树煤矿提前部署年终检修工作 确保复产后安全生产》的公告。此后在12月9日至12日期间，这个网站连续4天发布该煤矿安全生产相关工作内容。

12月13日，芙蓉公司官网发布公告，称杉木树煤矿“矿井工程质量明显增强，安全生产标准化水平明显提升”。

12月14日15时26分，杉木树煤矿发生透水事故，至今已造成5人死亡、13人仍被困失联。

我们还要付出多少生命，才能让安全生产警钟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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