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如果真有圣诞老人，也绝不是孙宇晨。/《创业分子》

作者 |陆一鸣

互联网的舆论场上，他是喧宾夺主的宾，是不速之客的客。然而，在他自己的主场上，孙宇晨一次一次地，重复着被驱逐的命运。

2019快要过去了，又到了各种年终盘点的时候。

本来，浏览孙宇晨的微博，不失为回顾年度热点事件的一个奇技淫巧。毕竟，在这一年里，互联网上发生的热点，他都没错过，也都没放过。

假如，他的微博账号没有被封的话。

“碰瓷之王”翻车了？

12月中旬，“孙宇晨被封杀”的消息一经传出，就引来网友们的极大关注。

对一部分人来说，这个结果算是大快人心。而对于另一部分人，首先还需要解决一个问题：

孙宇晨是谁？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标签里，有北大学士、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硕士、2011年《亚洲周刊》封面人物、2014年达沃斯论坛全球杰出青年、2015年福布斯中国30位30岁以下创业者、马云“湖畔大学”首批学员中唯一90后学员……

但目前，孙宇晨最主要的身份，还是波场TRON的创始人。

与其他“币圈大佬”一样，围绕在孙宇晨身边“割韭菜”“空气币”的质疑声不绝于耳，甚至还因为疑似跑路被冠以“币圈贾跃亭”的称号。

不少人了解到孙宇晨这个名字，还是从“孙宇晨拍下巴菲特午餐”这条新闻开始。

今年6月初，孙宇晨高调宣布，自己以破纪录4,567,888美元成功拍下沃伦·巴菲特20周年慈善午宴。

“股神”这一顿饭，折合人民币大约三千万元。

孙宇晨还表示，跟巴菲特共进午餐时，会向其介绍区块链和虚拟货币。尽管，后者一直都是一个坚定的加密货币反对者。

价值观的不同，并不妨碍孙宇晨斥巨资拍下巴菲特午餐。在采访中，孙宇晨还透露“想给巴菲特手机里装币”。

“或许他就是花三千万买一则全球范围的大型广告。”有的币圈媒体人这样解读。

史上最贵巴菲特午餐/ @孙宇晨的微博

总能搞出点新花样的孙宇晨，在7月底又自称“突发肾结石”，放了股神鸽子。

据悉，肾结石是一种青壮年男性的常见病，大多数不需要就医，都能自行排出体外。

随后，有媒体曝出了孙宇晨涉嫌非法集资、洗钱、涉黄涉毒以及“被边控”的消息。

孙宇晨先是矢口否认，很快又发布了长长的致歉信，声称“为过度营销、热衷炒作深感愧疚”，将闭门修整一段时间。

深感愧疚的孙宇晨消停了没多久，很快又重新出来蹦跶。

李国庆被踢出当当，他要拿出1000万元帮李国庆开启事业第三春；

罗永浩成了“老赖”，他要拿出100万元聘请罗永浩担任创业精神代言人，效果好可追加至千万；

王思聪被限制消费，他申请帮王思聪还债，尽管前者曾在朋友圈diss他“这不就是个傻逼”。

一场无以为继的隔空骂战。

娱乐圈的新闻他也要插上一脚。前演员蒋劲夫被曝出再次家暴，孙宇晨也能跳出来宣布出钱给蒋劲夫请心理医生……

面对热点事件，孙宇晨总有一百种方式蹭热度。

网友们甚至为他创造了一个网络新成语，“孙迟但到”——

蹭热点，孙宇晨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同样是蹭，老派人要体面，蹭热度总还讲究个起承转合，比如“说到……我就想起……顺便……”，结果还总是被人拿来取笑。

孙宇晨则不是这样，热点来了，他直接硬蹭。如果孙宇晨蹭得慢了，网友们还不习惯了。

前段时间，网易前员工讨薪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有大V发微博调侃：“孙宇晨为啥还没出来说网易那个离职员工看病钱他给出了？”

孙宇晨当即表示，看病费用他全包了。

随后有大V半开玩笑地表示，自己要给粉丝抽奖，“希望孙老师能给我打5万块钱”，孙宇晨真的转账了。于是，来自各路网友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讨钱理由接踵而至。

面对随之而来的大型群体乞讨场面，孙宇晨显然乐见其成——五万元对他不叫事，对于粉丝百万的大V们更不算什么，这些人发布一条商业广告的费用都不止这个数目。

这场“圣诞老人”的网络狂欢，无异于为孙宇晨和他的波场币做了宣传。

直到这场狂欢在官方干预下戛然而止，孙宇晨说得最多的两句话还是：“梦想是什么”和“二维码给我”。

孙宇晨赞助的，除了三个路人，其他都是大V。

此次微博被封号后，孙宇晨也频频通过小号、推特试图复出。

在孙宇晨的蹭热度名单上，最新的受害人是GretaThunberg，她因其备受争议的环保主张，更多地被称为“瑞典环保少女”。

12月18日，孙宇晨发布推特称愿意拿出100万美元用于支持GretaThunberg的倡议。

孙宇晨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卡机器，永远不知疲倦地，从一个热点奔赴下一个热点。

互联网的舆论场上，他是喧宾夺主的宾，是不速之客的客。然而在他自己的主场上，孙宇晨却一次一次地，重复着被驱逐的命运。

“成功道路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

在“孙学”领域，影响因子最高的一篇研究，无疑是2015年GQ发布的一篇《一个“90后创业领袖”的奇幻之旅》。

市面上写孙宇晨的文章中，关于他早年经历的细节，大多来源于此。

在《一个“90后创业领袖”的奇幻之旅》初面世时，孙宇晨方面的反应是十分强烈的。

他称自己遭遇了背叛，来自GQ记者，这篇报道的采访者、撰稿人，同时也是大学同学的何瑫的背叛——

孙宇晨以为何瑫会大书特书自己励志的逆袭之路，就像自己在长达三个月的采访里一直灌输的那样，而后者却有意无意地通过各种细节的铺陈，让读者得以窥见一个于连式的野心家。

等到2018年接受《锌财经》采访，顺便再聊起这篇报道时，孙宇晨早已凭借波场币成功套现数十亿元。言语间， 自然也少了份被揭掉底裤的气急败坏，多了丝“钱在我手，笑看傻狗”的云淡风轻——

“以何瑫的智商，完全不知道我们在做啥，我感觉在对牛弹琴。”

“大概这就是中国普通白领以他基本的智商看到区块链后的第一反应。”

“从我自己的角度，我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因为嫉妒。”

5年前王小川的当面吐槽，曾让孙宇晨十分不爽。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似不被常人所理解的商业小天才，竟也歪打正着才走到从商的道路上。

在那篇著名的报道里，孙宇晨不止一次地讲起他一以贯之的行事原则：“一定要当第一。如果在一个领域当不了第一，马上换下一个。”

1990 年，孙宇晨出生在青海省西宁市的一个干部家庭，4岁时随父母迁至广东惠州安家。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围棋热方兴未艾，小学生孙宇晨也曾只身赴武汉学习围棋三年。这段经历以他冲段失败告终。

当时的小孙还太年轻，要是换成多年后的孙宇晨老师，在退出棋坛之余，顺便宣称自己是遭到阿法狗暗算从此抱憾终生也未可知。

回到惠州的孙宇晨，在这座小城度过了大学之前的少年岁月。

中学时的孙宇晨。

改变孙宇晨人生的机遇来自新概念，通过这个捧出过韩寒、郭敬明等少年作家的作文大赛，可以获得高考加分。

2007年1月的一个夜晚，16岁的孙宇晨站在上海外滩街头，心中坚定了一个信念：“从今以后一定要在大城市混。”

精心研究了历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文风的孙宇晨，写出多篇风格迥异的文章投往上海，意图增加合乎评委口味的几率。如此连投3年，却从无回音。

第九届的时候，不想留遗憾的他又把之前投过的三篇文章拿出来寄了过去，奇迹般入围，最终以复赛的《从这里出发最远》勇夺一等奖，拿到了北大的加分。

网传孙宇晨大学照。

和他熟识的投资机构人士说，孙宇晨与很多90后创业者不一样——

“别人是出于对事情本身的兴趣，而他一路走来，是靠对声名的渴望驱动自己。”

正如大学期间他以独立候选人身份参选北大学生会主席，尽管学生会正是他过去几年百般嘲笑的对象。

据他的同学回忆，孙宇晨的盘算是：“当选后可以认识更牛的人，做更牛的事，一步一步向上走，通过共青团系统的路径，一路成为省部级大员。”

按理说，一个广东仔，不至于对走仕途抱有这么强烈的执念。在知道孙宇晨祖籍山东之后，我释然了。

但不管怎么说，没能当选学生会主席的孙宇晨，省部大员梦碎了。

不出意料地，孙宇晨政坛之路的退场也有个极具戏剧性的结尾。

他曾向外界宣布攻下半数以上票仓，却未出现在竞选现场，并将此事归结为竞选前校团委工作人员将他“监禁”了十几个小时，逼迫他退选，但质疑者坚定地认为这是“赤裸裸的作秀”。

当代网友孜孜不倦地检测朋友圈含咪蒙率、含PUA率、含ayawawa率的时候，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孙宇晨是不是傻逼”也曾是一些北大学生挂在嘴边“检测三观”的测试题。

2011年，赴美留学的孙宇晨，仿照陈独秀创办《新青年》的做法，创建了网络杂志《新新青年》。

结果，他比陈独秀还秀。一篇名为《老兵不死，一九四九》的文章发布后，还没风光多久，就被原作者指责抄袭并将两文的相似之处一一比对，这意味着孙的抄袭已经是调色盘级别实锤了。

一位与他相熟的作者也坦言，“如果这都不算抄袭，那世界上就不存在抄袭”。

孙宇晨接受陈鲁豫采访。

当时还没有“洗稿”“融梗”等说法，“抄袭”对于一位写作者来说无异于致命打击。就这样，孙老师没能成为一位媒体老师。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是对于日后赚得盆满钵满的孙宇晨来说。

而对于普通人来说，世间从此少了一个媒体圈孙老师，多了一位币圈孙老师，是幸，还是不幸？那就不得而知了。

戏精之路，并不孤单

坦白说，孙宇晨的种种行迹，不得不让人想起曾经的陈光标。

这位“中国首善”以高调做慈善著称。对内，他将千万人民币垒成钱砖，砸奔驰车（自己的）来支持低碳，对外，他扬言收购《纽约时报》，给非洲难民发钱（都没兑现）。在2014年之前，他一度出尽了风头。

陈光标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内，是2014年的冰桶挑战造假事件。

冰桶挑战是挑战者录一段将冰水倒在自己身上的视频并传播，以此来宣传关爱渐冻症患者的活动。

不少公众人物都接受并参与了冰桶挑战，陈光标也不例外。

他发布了两段视频并自称其在0℃以下的冰水内浸泡了至少30分钟，“若有人能超越我，我捐款100万元”。

性学界的泰斗文德元第一时间赶来拆台，“0℃左右的冰水中浸泡5分钟将致不育”，网络上一片哗然。

迫于形势，陈光标最终承认了造假的事实——

桶里事先放了50°的热水，“我两腿烫得通红。大家看视频都以为是冻的，其实是烫的”。

对于这样公然的作假行为，陈光标泰然解释为“带有夸张成分的行为艺术”。

“采用行为艺术的方式终结冰桶挑战，实质上为了让费水的行为到此为止，用环保节约的方式做慈善，把有限的水资源用到最需要的地方。”

“当时为了节约水资源，标哥还用特别的方式，用冰块浇头，标哥用的冰块是真的，活动后冰块还能回收。标哥蹲在桶里，也是为了把水存住，以便再次利用。”

“标哥再次呼吁，节约水资源，人人有责，让我们从一点一滴做起，共同保护地球母亲！”

听听，知道的，是他在为造假行为致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环保小卫士在发表获奖感言。

不论是陈光标，还是孙宇晨，都非常擅长对不可知的动机进行包装，以此合理化、崇高化自己的戏精行为。

比如，同样一个事实（假设是事实），“孙宇晨从24岁左右就以吃素为主”。

GQ的叙述是“孙宇晨到美国留学以后，为了身材变得更好，转吃沙拉了”。

孙宇晨对此并不满意，他认为何韬对于这些材料的解读完全采用了负面的逻辑，“如果从正面解读，甚至可以说孙宇晨道德层面都提升了。”

在那篇著名的报道里 ，孙宇晨曾自剖心迹，“我这人真的无法忍受寂寞。我衡量一件事是否要做，热不热闹很重要，一定要有人搭理我。哪怕是骂我呢？”

不会不会，只要钱到位。正如网友所言，“孙宇晨”与“孙宇晨老师”之间的距离，只有5万元。

对此，也有评论人忧心忡忡地表示——

“（孙宇晨）割了几十亿韭菜，然后拿出一点钱作势，不仅能蹭到热点，还能收获原谅赞美。这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只要有钱，也不需要管钱怎么来的，撒出去就可以洗白，这是一个非常扭曲的错误性公众示范。”

两千多年前，晁错哀叹“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说的是尽管汉朝实行重农抑商，但商人实际上已经富贵了。

而看今时今日的情景，似乎也可以说上一句，“舆论贱宇晨，宇晨已富贵矣”。

参考资料：

《一个“90后创业领袖”的奇幻之旅》，GQ报道，2015-08-10

《专访孙宇晨：与巴菲特午餐时我会给他的手机里装币》，界面新闻，2019-06-05

《孙宇晨独家万字实录：我不是币圈贾跃亭》，锌财经，2019-06-07

《孙宇晨的媒体艺术人生》 ，刺猬公社，2019-07-25

《封杀戏精孙宇晨》，猎云网，2019-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