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科技 1970-01-01 08:00 的文章

来源:SME科技故事

在大多数人的心中,博物馆是博雅高尚的地方。但作为人类文明的载体,博物馆又怎么会缺少一些另类、猎奇的藏品?

坐落在美国费城的穆特博物馆(Mutter Museum),便是最有冲击力的一个。在馆内,摆放着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标本、模型以及古老医疗器械。其中还包括各种病变的器官、肢体、切片,各种畸形的胎儿。

爱因斯坦的大脑切片爱因斯坦的大脑切片

在这里,你甚至可以找到1斤重的前列腺、36斤的便秘巨结肠、66斤的卵巢囊肿,以及爱因斯坦的大脑切片和总统的肿瘤组织等。

在介绍馆内藏品前,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博物馆的历史。作为美国最古老医学院——费城医学院的一部分,该博物馆最早于1849年开放。

但当初收藏这些诡异标本的人,并非什么疯狂的科学怪人。实际上,它的创立者是一位受人尊敬和爱戴的美国外科医生托马斯·邓特·穆特(Thomas Dent Mutter)。

托马斯·邓特·穆特(Thomas Dent Mutter),与博物馆同名托马斯·邓特·穆特(Thomas Dent Mutter),与博物馆同名

穆特出生于1811年,那个年代现代医学才刚诞生不久,医学十分落后。做手术时,既没有麻醉剂也没有抗生素,更不会消毒。

为减少病人疼痛,外科医生必须快准狠。“6秒卸一条腿”、“24小时内截肢200次”、“一台手术3条人命”等“医学奇迹”便发生在那个年代。

此外,人类也不知细菌为何物,更没有消毒措施。即便熬过了疼痛,病人还是很容易死于感染。而且,很多外科医生还不屑于消毒,认为感染的伤口流出的“值得称赞的脓液”、白大褂上的血迹更是一名优秀外科医生的“勋章”。

但穆特不同,他是这个落后的年代,医学界的先锋人物。

乙醚麻醉被发明后,穆特医生就成了费城最早使用麻醉的外科医生。而他当时的同事,都普遍反对在手术中使用麻药。除了推行麻醉,穆特医生在巴斯德提出细菌理论之前,就已经凭直觉坚持清洁与消毒了,这也极大地降低了感染风险。

当然,穆特医生在外科技术中也有不少创举。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以他名字命名的皮瓣手术——穆特皮瓣(Mutter Flap)。

面部严重烧伤毁容的女士,穆特皮瓣手术前后对比。手术后,这名被严重烧伤的女患者头部终于恢复了基本的功能。这是她20年来第一次顺利做出转头、开合嘴巴。面部严重烧伤毁容的女士,穆特皮瓣手术前后对比。手术后,这名被严重烧伤的女患者头部终于恢复了基本的功能。这是她20年来第一次顺利做出转头、开合嘴巴。

对于严重烧伤者,如果烧伤部位面部蔓延至颈部,疤痕可能会使人脸与颈部相融。这时,患者除了毁容以外,就连扭头和闭合嘴巴等基本动作都无法完成。

但对于此类烧伤病人,穆特则开创性地从病人的肩部取下一块皮肤(仍与病人背部血液供应相连),以替换烧伤后留下疤痕组织。到目前,这种皮瓣技术还一直在沿用,造福了不少因烧伤患者。

著名烧伤患者U小姐,穆特皮瓣手术前后对比著名烧伤患者U小姐,穆特皮瓣手术前后对比

在行医生涯中,穆特还接诊了许多被世人抛弃的“怪病”患者。在那个充满了歧视的年代,他很早就深刻的明白疾病就是疾病本身。他关心的,也只是病理学本身,不会用世俗的眼光区别对待这些病号。

所以这些被认为“无药可医”的“怪物”,都能在穆特那儿找到一丝希望和安慰。而在行医生涯期间,穆特也累积了一大批各种异常疾病的医学标本。

在临死前,他就将自己的毕生珍藏,全都捐给了费城医学院。他认为,这些病理学标本是最不可多得的医学教学工具,理应受到珍藏供后人学习。而这批藏品,也成了穆特博物馆的基础。

1880年,最早期的穆特博物馆1880年,最早期的穆特博物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像是一座不断发展壮大的公墓。现在的穆特博物馆已发展至25000件藏品,而每一件藏品背后都有一个非凡的故事。

(以下内容可能引起不适,请谨慎下拉)

· 颅骨墙

进入穆特博物馆后,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那一面巨大的人类颅骨墙。这每个头骨下都详细标注着其主人的年龄、出生地以及死因。

而这139个人类头骨,均来自维也纳解剖学家约瑟夫·海特尔(Joseph·Hyrtl,1810-1894),与19世纪的盛行的颅相学(phrenology )相关。

该学说认为,根据头盖骨的结构能推断人类的智商、人格以及种族优势。现在,这一学说基本破产,是彻头彻尾的伪科学。但约瑟夫搜集这些头骨,并非为了证明颅相学,反而是为了驳斥颅相学。

颅骨墙上的基本都是欧洲高加索人的头骨,他想说明的是:即便是最优越的白人,其颅骨解剖结构差异也是巨大的,而这一事实就足以推翻颅相学这种科学种族主义。

不过,你可能想不到,人类的头骨已经是这座博物馆内“最普通”的藏品了。

· 暹罗兄弟的共享肝脏

昌(Chang)和恩(Eng)是一对泰裔美国人双胞胎。但与普通双胞胎不同,他们在胸腔处连成一体,共享着肝脏。除此之外,他们是两个完全独立成长的人。

1829年,他们俩就被卖到美国,开始在马戏团内表演,并攒下了第一桶金。到28岁时,昌和恩便靠着这笔钱定居在美国,并与一对英国姐妹结婚,共育有21个孩子。当时,他们就收购了大片土地,开着种植园还买了黑人奴隶,也算完成一个另类的“美国梦”。

1874年,恩因为肺病先昌一步去世。但本来身体健康的昌也没活多久,大约在两个多小时后也随恩去了。至于昌的死因,到现在还是个谜。因为这对兄弟实在太出名了,暹罗双胞胎(Siamese twins )也成了连体婴的代名词。现在,他们共享的肝脏就被收藏在穆特博物馆内。

· 双头连体婴Jim James

并不是所有的连体婴,都能像昌和恩一样幸运。连体婴的死胎率极高,大约有40%-60%还未出生就已胎死腹中,另外还有35%只能存活一天。但就算能活下来,他们日后也很难正常生活。

而除了暹罗兄弟以外,穆特博物馆内还拥有大量连体婴或畸形胎儿的标本。它们的尸体被保存在福尔马林内,向人类展示着生前的痛苦。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双头连体婴儿Jim和Joe。他们拥有两个头部,但躯干却只有一个,共用着一个心脏、一个肝脏以及一副消化系统和生殖系统等。

除了两头共用一身的,馆内还有两身共用一头、共用下半身等各种不同部位相连的双胞胎。

但这些畸形胎儿,并非只有猎奇。人类胚胎学的诞生与发展,正是源于对一些畸形身体的好奇与恐惧。

这些胎儿的畸形,大都源于胚胎时期的发育异常,遗传的突变或是接触了超量的毒素。在现代,怀孕期间孕妇只需避开有害物质,定期做产检就能降低畸胎率。

而对于连体婴,现代医学也有一定的能力将它们分开。但这个过程很复杂,需要考虑的东西也很多,难度很大。如果连体婴共用了某些主要器官,那么手术往往需要做取舍,牺牲一个以换另一个存活。

· 肥皂夫人

1875,这具女性“木乃伊”在费城被挖出,据推测是死于黄热病,现在人们称她称为肥皂夫人(Soap Lady)。为什么叫肥皂夫人?其中大有深意,因为她的身体被一层厚厚的尸蜡(adipocere,源于拉丁语中的adeps“脂肪”和cere“腊”)包裹,宛如一块肥皂。

在特定环境下,尸体的皮下脂肪组织会因皂化形成灰白色或黄白色腊样物质,使尸体得以保存。随着蜡化的时间越长,尸蜡会越来越易碎,容易被压陷。

尸蜡的形成很罕见,需要很严苛的条件,如温暖潮湿的碱性环境、缺少氧气等。所以能像肥皂夫人这样形成如此完美的木乃伊,是罕见中的罕见。据信,是埋葬肥皂夫人的公墓在进行城市改造,棺材渗水了。

· 长在人类身上的“角”

光看上面这张图片,你可能想象不到这是一只角,而且还是长在人类身上的角。

19世纪巴黎的一位寡妇,Dimanche夫人就患有一种怪病,她的头顶长出了一个奇异的尖角。尽管这看上去和普通的动物角没什么差异,但在组成上却有些差异,更像是形成头发和指甲的角蛋白增生,也被称为皮质角。这是皮肤疾病的一种,年纪越大越容易长角。

Dimanche夫人等比模型(第一张图是第二次长出的角)Dimanche夫人等比模型(第一张图是第二次长出的角)

其实,在Dimanche夫人身上的其他部位,还长有一些“小角”,但都没有她头顶的大长角引人瞩目。而且,这种特殊的角蛋白增生病变,最常发生在身体暴露的部位,如脸和手臂等。

当时,医生就成功从Dimanche夫人头顶取下了这只角。在这之前,这只角已经疯狂生长了6年,长达25厘米。而根据Dimanche夫人的模样,模特博物造成了等比的模型。

· 珊瑚人

在众多藏品中,最诡异的莫过于Harry Eastlack的骨架。远看,这不过是一副普通骨架,但靠近看你必然会惊叹,骨已经不像骨,更像是一副珊瑚。

这幅“珊瑚骨架”的主人Eastlack,生前患了一种名为进行性肌肉骨化症(FOP)的罕见遗传病,发病率约为200万分之一,迄今报道不过千例。随着年龄的增加,骨头会在病人的肌腱、韧带和骨骼肌中形成,直至骨头长满全身,最终成为“活石雕”。

此病虽对病人的智力和认知能力没有影响,但这些新形成的骨头会堵塞关节,令患者痛不欲生。而这个过程,其实与珊瑚的形成是极为相似的。珊瑚体内的珊瑚虫能分泌石灰质,不断向上生长并分裂,留下的骨骼便成了珊瑚。所以患者,也被称为珊瑚人。

Harry Eastlack逐渐“石化”的一生Harry Eastlack逐渐“石化”的一生

Eastlack在15岁时,其下颌就已经因为骨化发生了永久性融合,无法再吃固体食物了。卧病多年后,Eastlack最终死于肺炎,终年39岁他希望自己骨骼能向世人展示,让更多人了解并帮助进行性肌肉骨化症患者。但很可惜,该病到目前尚无根治方法。

· 人类都吞下过哪些奇葩的玩意儿?

对于这个问题,美国的喉科医生Chevalier Jackson(1986-1958),是最清楚不过了。因为他的一生中,就在人类的呼吸道和食道中取出过无数件异物,千奇百怪。

其中,有2374件物品就被精心保存在穆特博物馆内,包括大头钉、扣针、硬币、奖章、各种大小的玩具。这些“探喉取物”的经验,对其他喉科医生非常重要。

Chevalier Jackson和他的“珍藏”Chevalier Jackson和他的“珍藏”

而Jackson医生遇到的最棘手的案例编号为1071。一个才9个月大的婴儿,竟吞下了4个超大号、开着口、并互锁在一起的别针。而更让人担忧的是,这4个大别针还被一团羊毛缠绕着,十分棘手。

X光片显示编号1071的孩子吞下了4个超大号别针X光片显示编号1071的孩子吞下了4个超大号别针

最后,Jackson医生分了三个步骤(分别为36分钟、24分钟和19分钟。)才取出了别针。首先他将互锁在一起的别针分别解开,接着他把下面的两个别针移入婴儿的胃中,让其顺着大便排出。最后,他才合上剩下两个别针,再从口腔取出。

值得注意的是,到Jackson医生这取异物的病患,80%以上都是15岁以下的孩子。家里有孩子的,需要小心了。

·一罐人类皮肤

说得好听点,这是一罐皮肤。说得恶心点,这是一罐干燥的人类脚皮。它的主人是一位热衷于撕脚皮的23岁女孩。而且,她不仅撕,还会非常认真的保存着每一块被撕下来的脚皮。日积月累,便有了这一罐玩意儿。

但用医学的角度看待,这并不只是一罐皮肤这么简单,这也是精神障碍的视觉重现。身患“强迫性皮肤剥离症”的病人,会忍不住抓挠、撕下自己的皮肤,即便这种行为会给自己带来伤害。而最新的研究估计,在普通人群中大约有2-3%患有这种疾病,绝大多数为女性。

· 一串尖锐湿疣

尖锐湿疣是由人乳头瘤病毒(HPV)感染所致的以肛门生殖器部位增生性损害为主要表现的疾病。所以尖锐湿疣,也被称为生殖器疣,单位以“个”计算。但在保存时,这些尖锐湿疣也会散落在罐子底部,不易被查看和对比。为了方便医学生的研究,实验室中会将其串成一串串尖锐湿疣项链。

· 一斤重的前列腺

成年男性的前列腺平均重量为35克,只有核桃大小。但前列腺增生(BPH)则会让男性前列腺病变增大,也叫前列腺肥大,常见于中老年男性。增大的前列腺会引发尿频、尿急、尿失禁和排尿困难。如梗阻进一步加重,患者还必须增加腹压才能帮助排尿,长期可引起疝、痔和脱肛。

现在,前列腺增生已不是什么大问题,可通过服药或手术控制。但在此之前,患有前列腺增生的患者,将终生忍受着巨大前列腺带来的痛苦。

·便秘一生的巨结肠

在我们之前的文章中,就提到过这条重达18公斤,最宽的位置直径达76厘米巨(无霸)结肠。

他的主人J.W.患了希尔施普龙病(Hirschsprung's disease),肠道先天畸形缺少神经节细胞。这使肠道无法产生有效肠蠕动,处于痉挛狭窄状态,引起排便困难。

病人J.W.病人J.W.

因为肚子太大,他以“气球人”的称号被送上了畸形秀。而便秘了一生(29年),他最终死于努力排便。

现在,这条巨大的结肠被收藏在穆特博物馆内,不过里面的陈年老屎已用干稻草和织物代替。而在现代我们也很少有机会看到如此巨大的巨结肠了,因为现在只需要做个小手术这个病就可以痊愈了。

·34千克的卵巢囊肿

这同样是个尺寸惊人的人体器官。女性正常卵巢的重量,大约等于4-8个回形针,只有小指长度。但因为激素变化等原因,卵巢囊肿成了女性常见的疾病,卵巢内充满液体,会让卵巢肿大。

通常情况下,这类囊肿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不适,能够自己消失。但有的囊肿就不那么听话了,会持续肿大,只能通过手术切除。

病人S.M.病人S.M.

例如,这颗来自S.M.小姐的卵巢囊肿,就重达34公斤。它已经引起病人剧烈的盆腔疼痛和严重的内脏移位等问题。在1865年,这颗卵巢囊肿就被手术取出,但我们并不知道手术后S.M.小姐是否还活着。

尽管,很多人到穆特博物馆参观的初衷,都是出于好奇乃至猎奇的心态。但进入博物馆后,人们都会在藏品之前驻足,阅读着隔壁的标签以了解这件藏品的来源、病理以及这种疾病是如何影响人类生活的。

就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人的观念也会发生改变。这些奇异的藏品背后,其实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以及一段段医学史,它记录人类对抗疾病、医学的发展。

看着这些让人不适的病理学标本,我们才惊觉在死亡和疾病面前人类不曾有过真正的尊严,最真实也最直抵人心。但值得庆幸的是,其中一些被那个年代认为是骇人、且无法医治的疾病,已经被现代医学克服,再也不是什么值得被“展览”的怪病了。

http://muttermuseum.org/

Harriet Hall.The Marvelous Dr. Mütter.Science-based Medicine.2014.11.24

Aptowicz COK.Mütter’s Marvels: A True Tale of Intrigue and Innovation at the Dawn ofModern Medicine. New York: Gotham Books; 2014.

Harris ES,Morgan RF.(1994).Thomas Dent Mutter, MD: early reparative surgeon.Ann Plast Surg,33(3):3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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