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张易（特约记者）

2019年12月18日，联想控股宣布完成代际传承，新任董事长宁旻一时间成为了外界关注焦点。

宁旻的工作履历极为简单，自始至终他只服务过联想这一家公司。在以一名大学毕业生的身份加入联想28年后，柳传志和朱立南选择他作为公司新一任董事长。这位从一线打拼出来、处事相当低调的前CFO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马王”是怎样养成的

除了每年例行的业绩发布会，宁旻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但在联想控股内部，宁旻一直都是至关重要的角色。联想控股官方描述是：“宁旻先生于1991年加盟联想……曾长期担任联想控股的执委会成员和首席财务官，全面负责公司的财务与资金、风控与审计，以及资本市场和公共关系等相关工作，并主持联想控股财务投资业务的运营管理，在公司的战略制定、业务发展、组织建设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众所周知，柳传志在识人用人方面有非常独到的方法论，喜欢“在赛马中识别好马”，创办联想控股时，柳传志就在思考如何为有能力的年轻人搭建平台，让这些人成为这些平台的领军者，看谁能成为各自领域的“马王”。“我们也确实建立了若干个平台，有的坚持，有的也许会被淘汰，但是总有几个会起来，最后实现在多个领域内能够拥有领先企业的投资控股公司，当真遇到了什么大风大浪，整个公司也不会产生大的动荡，稳住之后，又会有新的业务能够成长起来。”朱立南、杨元庆、赵令欢、陈绍鹏等如今联想控股体系里的大将，都是柳传志在长期的观察和考验中选出的“好马”，而宁旻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成就今天的地位，绝非等闲之辈。

1991年，22岁的宁旻通过应聘方式加入了当时“中关村著名企业”联想集团。他最早的工作是帮助销售系统对B端客户进行免费培训。当时电脑尚未普及，很多客户买了之后不会使用，宁旻就负责定期把这些客户组织起来进行培训。后来公司为了加强资金管理成立资金管理部，金融专业毕业的宁旻被调到了这个部门，算是拥有了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

第一个机遇的窗口在1995年向他打开。当时宁旻的上司资金部总经理被调至企划办，正好遇上柳传志需要更换助理，于是她就向柳传志推荐了宁旻。柳传志选择助理有三个标准：第一是要嘴严，第二是不会利用助理身份为个人谋利，第三点是待人谦和，不仗势压人。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柳传志发现除了以上三点基本要求宁旻都做得很好之外，这个年轻人还“很有悟性”。柳传志有一个工作习惯，他在决定一件重要事情时，通常会把自己的思考过程对身边信得过的人复述一遍，并在吸收各种反馈的过程中进一步厘清自己的思路，这个过程被他称为“把嘴皮子磨热”。柳传志认为，“如果是有心人，这个过程实际上对他们是有帮助的。”作为助理的宁旻肯定是经常被“磨嘴皮子”的对象。宁旻认为嘴皮子磨热，其实是柳传志梳理整个事情的逻辑，并形成判断、决策的过程，这个言传身教的过程让他“受益匪浅”。“宁旻的悟性极强，谈完以后，他能举一反三。”柳传志也给了这个“学生”很高的评价。

但宁旻也有不给“老师”面子的时候。宁旻原则性非常强，并不会因为柳传志说什么就不假思索地全盘接受，他会提出自己的见解和建议。“有些时候对我也很有启发。”柳传志说。另外，在具体的战术执行方面，包括处理一些人事问题时，柳传志自承有时候会有些情绪化，“但宁旻更冷静一些，他会说‘我把意见跟您说了，您自己判断’。”

“记性好得吓人”，是柳传志和朱立南对宁旻共同的印象。据一位联想控股被投企业高管透露，在一次全体被投企业参加的年终聚会上，他居然能叫出在场100多人的名字。

宁旻在工作中表现出的一些特质显然打动了知人善任的柳传志，他逐渐感觉到宁旻并非那种寻常意义上的助理，而是具有更大的可能性，“我发现他说的话很有料，有大局观，也重视调查，看问题有穿透性，对他也就越来越重视，越来越着意地考验和培养”。

了解柳传志的人都知道，他对下属是出了名的“高标准，严要求”，但他同时也是一位循循善诱的导师。应该说，从总裁助理到董事局助理的这段岁月，无论在业务上还是在人格上，对于宁旻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好的塑造和发挥过程。

“超配”的CFO

在联想控股官方介绍中，着重提到了宁旻在担任公司CFO期间的表现，并给予了较高评价。公告称：“在担任首席财务官期间，宁旻在公司的资金与财务管理、资本运作等方面业绩突出，包括领导完成了联想控股上市和H股全流通首家试点企业等工作；负责公司财务投资工作期间，联想控股旗下的君联资本、弘毅投资和联想之星，以及联想控股自身的直接投资业务均获得长足发展，为公司做出了重要价值贡献。”

其实，宁旻成为联想控股的CFO，经历了一条较为扎实的职业轨迹。宁旻在联想的工作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他从一个金融专业的大学生变成一个职业人；第二阶段，作为柳传志的助理，他的各方面能力获得了极大锤炼和提升，并逐渐被委以了更多责任。2005年开始，宁旻与联想控股高级副总裁唐旭东一起承担了联想控股职能系统的整体管理工作，逐渐进入到公司管理层；第三阶段， 2009开始，他成为公司的CFO，同时主管“双轮驱动”中的一轮——财务投资业务，联想控股上市后，上市公司的投关、法务、合规、董事会治理等，也成为其职责范围，他在2012年成为了公司的高级副总裁，并进入联想控股执行委员会，参与最高层管理决策。

成为CFO后，宁旻身上的责任更重了，因为对他的岗位要求一开始就不仅仅局限在CFO范围内，他同时还是公司财务投资板块的负责人，掌管联想控股旗下君联资本、弘毅投资、联想之星和其他直接投资业务。在宁旻看来，资金对于一个多元化投资控股公司来说，就是生命线，就是钢材水泥，就是粮食。从掌管这条生命线开始，宁旻就站在了一个更高远的视角去看待通盘格局，同时管理多条业务线和职能线。

宁旻工作的复杂程度，单纯从财务投资这一个条线即可见一斑。例如在财务投资领域，因为各个基金的回报周期是不同的，投入也不同，所以如何在公司的大战略下，根据整体现金流的安排，去匹配君联资本、弘毅投资、联想之星各期基金不同的投入，这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工作。

实际上，从投资公司角度来说，宁旻担任的是LP、GP双重角色，他既是联想控股资金的管理者，又是旗下几大基金的出资人。从LP层面要关注如何收益最大化，从GP角度又要考虑如何打造长远发展的核心竞争力。

对于宁旻在资金管理方面的工作，朱立南给予了高评价。“他负责公司全面的资金管理工作以来，在银行我们从来没有任何一笔逾期或者坏帐，公司也从来没有在现金流方面出现危机。”朱立南认为这对一家投资公司来说非常重要，因为资金的安全是诚信的基础，也是建立品牌的基础。

与此同时，在资金调度方面，宁旻始终站在企业全局利益上去思考问题，并敢于根据实际情况直接提出不同意见，比如某些投资，他会明确地跟柳传志表达后续可能带来的风险，避免没有“余量”给公司带来“麻烦”，同时也会在公司需要的时候，当机立断，创造性地解决问题。

“他敢于承担责任。”柳传志曾这样评价宁旻。说了他要负责这事，会坚决去做，丝毫不打折扣。在柳传志看来，一个领导者有胆气、敢担责很重要。

让宁旻在全公司获得最大印象分的还包括2015年他带领一个跨部门团队顺利完成了联想控股整体上市。联想控股是一个业务结构非常复杂的投资控股公司，在上市过程中必须梳理和解决好各项关键要素，并面对如何与管理层、中介机构、投资者沟通，讲清楚联想控股的业务模式以获取他们的支持，如何把握上市时机，如何定价等一系列非常复杂且相互交叉的问题。

“我觉得他对整个事情的把握以及从最终结果来看，都做得非常出色。能驾驭这样一个复杂局面，并不是一个简单的CFO能做得到的。”朱立南认为。

另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是，宁旻原本有到联想控股下属公司担任CEO的机会，这可能是很多年轻管理者的梦想，但他却放弃了这样的机会。不追求眼前得失，清楚地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坚持的是什么，使他获得了更好的口碑。

上海国家会计学院CFO研究中心副主任邓传洲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财富》500强的企业中，大约有1/3的管理上的一把手都做过CFO以及类似角色。究其原因，是因为CFO通过主导公司财务战略，容易和业务、资金、体系流程、人力资源等各个方面产生关联，容易站在全局视角思考问题。所以卫哲有一个观点认为，CFO这个岗位如此重要，光找个“匹配”的人还不行，每一家公司都应该有一个“超配”的CFO，即“要找最牛的人来做这件事”。

从宁旻在联想控股这些年的经历而言，说他是一个“超配”的CFO或许算不上一个过誉的评价。

“你愿意受这个罪吗？”

1990年代中期，柳传志因为工作上的巨大压力患上了美尼尔症。美尼尔症又称“内耳眩晕病”，病发时会产生强烈的眩晕，并伴有耳鸣、耳聋及恶心呕吐。当时联想正面临国内外强敌环伺，公司起伏比较大，柳传志不得不忍受着疾病的折磨坚持工作。有一天他开玩笑似的对身边的助理宁旻说：“换成你，你愿意受这个罪、干这个活吗？”

“我当然愿意。”年轻的宁旻回答非常坚定。

这个对话柳传志至今记忆犹新，他觉得宁旻从一开始就是个有追求的人，“他希望成就一番事业。”年轻的下属能有这个想法，在柳传志看来很可贵。20多年转瞬即逝，75岁的柳传志完成了自己在联想控股的使命，当年那个年轻人也成长为公司新的领航人。那次不经意的对话，或许在两人心中都悄然埋下了种子。

其实，公司传承的问题，柳传志很早就开始考虑了。在联想控股君联资本、弘毅投资、联想之星等财务投资业务基本稳定，公司进一步思考战略投资方向时，柳传志就有了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想法。“把这个事（战略投资业务）做到一定程度，我就要往下退了。”所以他开始不停地观察、考虑接班的人选。

随着2015年联想控股成功上市，双轮驱动的业务模式也逐渐成型，企业传承开始被柳传志和朱立南认真地提上议程，他们逐渐达成的共识就是：联想控股未来的领导班子应该是年富力强、更具创新精神、更为国际化的团队。据柳传志介绍，他和朱立南在考虑新董事长人选时，前后也比较了一些人，甚至公司外部人选都有过考虑，经过长时间筛选，综合所有要素，最后认为“宁旻是最合适的董事长人选”。

根据联想控股发布的消息，在新管理团队中，宁旻作为董事长，将全面主持董事会工作，并代表董事会参与公司未来战略规划、批准和实施等工作。同时，宁旻也是董事会提名委员会和战略委员会主席，以及薪酬委员会成员，主持或参与相关工作的开展。

在宁旻看来，柳传志为公司树立了一个很宏大的愿景，这个愿景需要几代联想人为之不懈努力。作为新任董事长，他认为有三个方面的工作是他现阶段需要重点去做的，第一是核心班子的进一步学习、成长，以及持续的组织发展和人才梯队深化建设；第二是继续推进战略2.0相关工作；第三是结合内外部环境，着手研究并制定公司下一个中期发展战略，即联想控股的战略3.0。

“简单来说，就是推动董事会并支持管理层‘做正确的事’和‘正确地做事’，我会朝这个方向去努力。”宁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