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科技 1970-01-01 08:00 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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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渣渣郡

来源:X博士(ID:doctorx666)

前些天我无聊,就开始清理手机通讯录,在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名字。

姑且管她叫小一好了。在印象里,她是典型的双鱼座女孩,会在北京下大雨时,半夜开心地给你看雨水没过脚面的可爱家伙。更重要的是,她不但好看,还特会穿,特有日剧女主角的样儿。

不过在她结婚之后,联系就少了。

在最后一次聊天中她告诉我,她有点产后抑郁症,常常会有自我了结的念头。因为觉得没人理解,所以她常常在微博小号和一个叫“走饭”的微博上评论留言,宣泄情绪。

我发现,这里是有抑郁情绪和自杀倾向者的树洞,既有绝望的留言,也有关心的引导。这些信息,共同描绘出了类似永恒战场的画面,既有艰难、绝望,亦有光。

1

绝望的树洞

走饭,意为行尸走饭,走饭微博的所有者,是一位重度抑郁症患者。

2012年3月18日,在距离毕业答辩还有一周的时候,她在微博上留下了 “我有抑郁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没什么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离开。拜拜啦。” 便在宿舍自缢,毅然决然地离开这个世界。

时至今日,它在2012年发布的置顶微博已有超过160万条留言,而且每月还正以6000的速度增加,但从冷冰冰的微博数据来看,她是一个网络红人。

但现实中,却没有多少人能精准地描述出她的全貌。

就连彼时同窗4年的同学,对她的印象都是模糊的:只记得她走路不看人,常爱发呆,是个沉默、安静的人。

但在虚拟中,了解她的人却要比现实中多得多。

走饭的微博大多在50字以内,描述多是生活随感;因为笔法干净利落、短促有力,还带有独特的忧伤。所以感染力十足,因此她的粉丝也把这种文体称作走饭体。

△@走饭微博的一些经典语录△@走饭微博的一些经典语录

从2009年12月29日到2012年3月18日,走饭在自己的账号里一共发布了1896条微博,平均每天发布1.88条微博,每条平均35个字。在她的微博中,充斥着孤单、悲伤和阴郁的情绪,用白描的手法勾勒出她对于生的痛苦。

从曾经的信息来看,鲜有人知道走饭一直服药,更别提知道她一直跟抑郁症对抗了。

一直以来,她都渴望在网络上寻觅知音,渴望着被人关注、理解。

在常人看来,在社交平台上爱说话,似乎是一种充满活力的表现。

但在走饭的微博上,看上去调侃的文字,却表现出一种不被人理解的孤独感。就像是在一颗被抛弃的孤独星球上盲目穿梭,周围充满着求生的悲鸣和孤独的自说自话。

△“好想有人听一听我心里的难过,学校的心理咨询室等了十几天才通知我可以去了,医院的也是要过七八天可以去。”△“好想有人听一听我心里的难过,学校的心理咨询室等了十几天才通知我可以去了,医院的也是要过七八天可以去。”

当希望幻灭、求救无缘之时,死亡对于她来说变成了一种解脱。

但,这件事却让社会注意到了抑郁症的问题,就连《人民日报》都在2012年6月5日的14版上讨论了走饭事件。

走饭事件之后,走饭体开始被视为是青少年自杀倾向的一个例子。学者们也开始从鉴别和干预青少年自杀倾向的角度研究,加以分析。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生前在现实世界几乎透明女孩,在她逝去之后,她的微博却成为了承载无数人安放绝望情绪的“树洞”。

2

要有光

在5000多页的留言板上,人们自说自话式地谈论着自己工作的失意、人生的不顺利、感情的崩坏。这些痛苦的语句,让这里变得愈加像座深渊,深不可测。

虽然,留言的出发点不尽相同,但有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出现不同程度的抑郁症征兆。

但在国内,抑郁症却没得到应有的关注。

人们常常把抑郁症的表现视为矫情、毛病,而忽略它的病理性,坚信心理状态是可以被调控的,是可以通过历练变得坚强的。

而这种人定胜天的思想,却让患者更感孤独,把抑郁视为软弱、视为耻辱。他们知道自己的难过不会被理解,所以只得在一个角落表达自己的看法。

因为家庭问题,张焱冰(化名)曾经在2011年左右陷入抑郁症,不上学、天天躺在家里发呆。他的家人觉得他只是叛逆了,想用粗暴的教育试图给他拉回正轨。

但这种做法反而加剧了他的抑郁情况,他告诉我在那一阵:自己的家人不理解自己,让他活着特别痛苦,开始自残,一心求死。

在那时,他觉得心理医生的治疗是没用的,因为说话太虚不接地气;跟家人朋友聊也是没用的,因为他们只会说些“都会好”之类的片儿汤话。

他和许多抑郁症患者一样,渴望被帮助,却又不知道该去哪才能得到帮助。

“那会儿,我就是睡觉,在QQ空间里骂骂街,去走饭微博抱怨一下,哭一通……呃,就是生扛过来的。” 在电话里,他告诉我当时走出抑郁时的过程,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他觉得,即便在局外人看来走饭的微博就像是充斥着抑郁情绪的黑洞,没有一丝光亮。

但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走饭的评论区,就是他们倾诉的树洞,是唯一袒露心声不会被视为脆弱的地,就像一座抱团取暖的广场。

走饭留言中的抑郁群体,不过是中国庞大抑郁症患者群的一个缩影。

世界卫生组织2017年数据显示,中国有超过5400万的抑郁症患者,相当于100人里就有4个抑郁症患者。

如果把抑郁情绪也算入统计的话,这个数字则变得更加惊人。

根据2018年《中国城镇居民心理健康白皮书》数据显示:我国城镇居民心理健康情况调查中,有73.6%的受访者处于心理亚健康状态。

这些理性数据延伸出来的现象,则更令人悲伤。

中国每25万左右自杀人群中,一半以上是抑郁症患者。几乎每20秒,就有一人因抑郁症自杀。

如果你要还不信这个数字的话,你只需要去一些App里随便搜一下关键词,或许就能体会到,抑郁情绪在这个时代有多常见。

△在某云搜索“抑郁”、“致郁”之类的关键词,

往往能搜到一些播放量极高的歌单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走饭微博的现象以及影射出来的庞大抑郁症群体,其中就有一些有能力的人决定通过科技,来帮助这些人。

2014年,中国科学院心理所计算网络心理实验室负责人朱廷劭发起了心理地图PsyMap项目。

PsyMap通过网络爬虫整合走饭留言信息后,再通过AI对留言进行分析筛查,最后,再由志愿者对有自杀意向的人进行心理危机干预,试图在他们走向终结之前挽救生命。

从2017年正式上线至2019年10月,心理地图PsyMap共计给4222人发送了干预私信,接到信息的人,有人感谢、有人骂,还有的人已经离世。

私信内容是一个调查问卷,必须要填完才能进入志愿者的帮助环节。流程话术虽显拙朴,但却也有效果:每天18:00-22:00,志愿者便会两人一组轮流跟填写过问卷的用户聊天。

他们的默默努力并不是无用的,在微博上,越来越多的志愿者开始加入他们。而那些被阴霾缠身的人,也在它的努力下,一步一步走出抑郁。

但心理地图并不是独行者,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试图通过AI技术和网络结合,帮助抑郁症患者。

2018年4月2日,由荷兰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人工智能系教授黄智生开启了“树洞计划”。

△黄智生△黄智生

树洞计划寻找濒临危险的抑郁症患者的逻辑跟心理地图相差不大,都是利用AI进行筛查、分级,而后介入。

但有所不同的是,树洞计划的自杀危险程度分级更为明确。

十级为最高级,即自杀正在开始;九级则是有明确的自杀计划。随后几级以悲观厌世的程度依次递减,在6级以下,志愿者一般不会直接介入。

△树洞计划的自杀危险程度分级△树洞计划的自杀危险程度分级

此外,树洞计划的范围要比心理地图更广,介入方式也更温柔、更巧妙。

一位严重的抑郁症患者,认为心理地图的介入形式没有考虑到他们的感受,问卷的步奏有些机械,更像是望闻问切。

而树洞计划则是在分析之后直接进入志愿者介入。“他们不跟你聊什么,要好好活;就是跟你聊平时喜欢的东西,可能是他们根据微博上的信息分析出来的吧。” 她觉得这种陪伴很温暖。

△树洞计划的筛选程序△树洞计划的筛选程序

侦测用AI,但真到紧急时刻,定位却需要志愿者亲自分析。

现在树洞计划的志愿者共有600人,在过去的一年半时间里,救回了700位轻生者。从某种意义来讲,这是一场与死亡对抗的战争,是一场持久战。

因为失恋要上吊、因为没钱要跳楼,这些你只隔着屏幕看见、听见的故事,在志愿者群里每天都要上演。

在接受BBC采访时,一位加入树洞计划救援队一年半的资深志愿者总结“救援既需要运气,也需要经验”。

比如,为了救一名试图在酒店自杀的患者,他们根据网上信息找出了8家相似的酒店,由于没有主动权,所以只能跟前台一个个询问,最后他们还是通过前台的语气变化才确定位置。

△这位志愿者每天要跟8位救治者聊天,这已让她相当疲惫△这位志愿者每天要跟8位救治者聊天,这已让她相当疲惫

但救回来也只是他们帮助严重抑郁症患者的第一步,在未来他们要与轻生者建立联系,每天陪伴、心理疏导,问问他们今天有没有按时吃早饭,有没有不开心。

这对于志愿者来说也是他们的苦路。

朝夕相伴的时间长了,就没有人再希望曾经照顾的“他”再出事,而对于敏感群体来说,他们沟通技巧的稍有欠缺,很有可能再次伤害到敏感的抑郁症患者。而当有时抑郁症患者的倾诉太过激烈、汹涌;有时一而再再而三刨出来的终极问题,也会让他们耐心全无。

如何帮助这些抑郁症患者重新回归社会,也是他们考虑的现实问题。

黄智生希望把线上的树洞计划跟线下的康复中心结合,做成一套产业,为这些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工作,他们需要投资。

当AI介入抑郁症治疗的新闻开始走进大众视野以后,一些药厂、公司、机构开始找到黄智生,希望通过他们向被侦测到的抑郁症患者推广药物、医疗服务。但都被黄教授婉拒,因为他知道什么比变现更重要:“生意是生意,救人是救人”。

每天树洞计划能救助1-2个轻生者,但对于网上庞大的潜在轻生者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在从业者看来,AI虽然能提前检测抑郁症和自杀倾向,但它只是一个防火墙,是最后的防线,不应该是前线。真正能让抑郁症患者从阴霾中走出来的不是科技,而是有触感的关怀。

鲁迅先生说过“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很认同,将心比心的确很难。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用善良对待身边每一个人,从朋友圈的抱怨和矫情开始,轻声的一句怎么了,或许就能让他们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独。

在停笔之后,我又打开了老朋友的微博,看见她生了二胎,在照片上笑的很甜。我轻轻地给她发了封私信,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参考资料:

1.https://www.cs.vu.nl/~huang/

2.https://www.sixthtone.com/news/1004104/keeping-an-ear-to-weibos-suicidal-whispers

3.https://www.rtlnieuws.nl/nieuws/nederland/artikel/4855746/zhisheng-onderzoeker-zelfdoding-suicide-algoritme-universite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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