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海军的“落后焦虑”

本周第二个大的军事新闻，则是美国海军在预算上的大幅度改革。当地时间2月10日，美国白宫向国会提交总额约4.8万亿美元的2021财年联邦政府预算报告，其中就包括了多达7405亿美元的国防预算报告。而在国防预算报告中，美国海军提交的2021财年的预算申请（以下简称FY21）和去年相比有极大的变化。

首先就是采购方面的变化，给美国海军部的总预算为2071亿美元，其中海军预算约1610亿美元，海军陆战队预算约460亿美元。海军2021财年预算中，分配给造舰的经费为199亿美元，比2020财年减少41亿美元。在当前版本美国海军预算报告中，美海军裁撤并退役了大量“鸡肋”项目，集中力量，发展下一代战场系统。这些被砍掉的项目包括退役最早的四条濒海战斗舰，减少5条伯克III型驱逐舰、1艘弗吉尼亚级潜艇和数十架F/A-18E/F机队的采购，放缓FFGX的建造时间，集中资源向六代机、高超音速导弹、大型水面舰艇等一系列下一代战场系统倾斜。除此以外，美国海军还在2021年预算草案中夸张地要求在2020年至2021年一年时间里，购买850枚以LRASM为主的反舰导弹——而过去5年内，美国海军只采购了88枚反舰导弹。

最老的一批LCS要被美国海军退役

在至关重要的航空力量采购上，美国海军要求提前结束F/A-18E/F战机的采购，并将最后几个财年原定用于36架“超级大黄蜂”的预算转为下一代海军战斗机项目F/A-XX的加速研发资金。对于进入“大国竞争”时代的美国海军而言，当前F-35C虽然解决了海军“有无隐身战机”的问题，但在对空作战和截击作战方面，去年刚刚实现超音速飞行的F-35C很明显没有满足美国海军在20年代的空战需求。相较于冷战时代F-4、F-14对米格战机建立起的优势，美国海军当前的机队面对未来以歼-20为主的解放军海空天复合打击力量来看，确实有点捉襟见肘。

尽管美国海军尚不清楚“六代机是什么”，但落后的“超级大黄蜂”确实没必要采购了，而且未来很有可能不需要那么多舰载机

减少采购F/A-18E/F机队，可以节省数十亿美元的资金，对于连技术指标都没有确定的六代机来说，这笔资金虽然在整个项目中显得杯水车薪，但这笔钱让工业复合体们开启技术论证和原型机制造倒是绰绰有余。在波音公司业绩腰斩，游说集团不断督促美军采购新平台以给波音“输血”的今天，美国海军停止采购F/A-18E/F一事，确实反应出美国海军的坚定态度：对于目前海军舰载力量不足的不满。

除了在六代机上“快马加鞭”，美国海军的另外一个大项目——下一代水面舰艇也被推延到2020年代末期——也就是5年以后。在FY21中，美国海军再次推迟了未来大型水面战舰的采购计划，这也响应了国会的要求，因为国会不希望海军过早购买新一代平台。在此之前，前美国海军作战部部长，海军上将约翰·理查森（John Richardson）在2018年12月的《维护海上优势2.0》文件中提出的要求，要求海军在2023年购买大型水面战舰，并“尽快”交付。但由于有些国家“弯道超车”，为世界大型水面舰艇设立了新的标准，因此美国海军内部不止一次要求推迟缺乏技术前瞻的新一代平台大舰建造。随着去年海军部长斯宾塞人走政息带来的换血，美国海军和议会也如愿以偿，让大型水面舰艇不着急开工，先进入“概念开发”阶段。

美军没有对LSC进行技术前瞻，基于现有技术，美军只能放大伯克级驱逐舰，而中国有了055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本轮大刀阔斧的改革，那么“焦虑”一词是最合适的。对于中国海军的重视，也反映在本次预算的第一句话上：中国不断扩大的海军力量是美国预算的重点。从2018年马蒂斯时代美国强行通过《造舰法案》，推进355舰规划以来，美国海军就一直在“维系舰队规模”和“发展下一代战场系统”间的两难境地处于“焦虑状态”：一方面，美国议会要求足够多的军舰执行美国国家意志，大量老舰同时退役也带来了一轮确实的造舰需求；另一方面，新型海军大国在装备领域的追赶，导致美国海军如果采购成熟的舰艇平台，可能会造成“服役即落后”的问题，使得美国海军在技术日新月异的20年代，和某新兴海军强国的竞争中处于下风。

在“355舰”争吵的3年（2018-2020年）中，国际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太平洋西侧中国已经建造出了以055舰和航母战斗群为主的大规模水面舰艇编队，这是冷战结束以后未有之大变局，美国海军无论如何都要用更加先进的技术手段和技术平台加以应对。

而美国国内外政治的大环境和军内军兵种建设的小环境，也最终影响了海军的决策。在大环境方面，今年美国国防开支仅增加0.3%至7405亿美元。考虑到通货膨胀以及提高战备率带来的人员和装备维护上面的额外军费支出，美国军费实际上是缩减的——即便如此，民主党人也坚决反对7405亿美元的军费，这一预算数字很有可能在民主党人控制众议院军事委员会的情况下被否决掉。无论如何，这意味着军费缩减已成定局。

而在军内小环境下，美国海军面临未来部分重点平台侵占大量军费的情况，首先是总造价将达到1000亿美元的“哥伦比亚”级核潜艇成为两党推进的“政治正确”，将要占据未来10年采购费用中的30%。除此以外，美国海军还必须考虑4艘“福特”级航母生成战斗力消耗的巨大军费份额。此外，美国海军新世纪以后发展的几个成熟平台——DDG-1000、伯克III和LCS都被证明不适合未来战场。水面作战（N96）的主管吉恩·布莱克少将前几天也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海军不愿意采购这些平台的原因：伯克III已经将伯克系列的潜力挖掘殆尽。但美国海军未来几年只有伯克III可以服役。

“福特”级航母和“哥伦比亚”级潜艇毫无疑问侵吞了大量军费份额

前有预算盘子缩水，后有高价平台预定军费份额，美国海军最终下定决心，大刀阔斧改革预算，反倒成了必然状况。此次预算变动，也证明持续3年的以大建大舰为主的“355舰”规划名存实亡。在减少采购以后，除非美国海军维持大量舰龄达40年以上的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执勤，否则美国肯定无法在21世纪20年代维系2000年代的舰队规模。而除了22艘提康德罗加处于寿命末期以外，美国海军还需要面对前三艘“尼米兹”级航母的退役潮——而海军仅仅采购了两艘福特级航母替代。

美国海军目前的境遇，让人想起卡特时代前夕的美国海军。当时二战前后建造的军舰大量退役，美国海军的规模迅速缩水，而苏联海军进入扩张期又让美军面临巨大的压力。和今天一样，美国海军虽然经历了里根时代夸张的“600艘战舰”计划，但最终还是依靠朱姆沃尔特的Project-60高低混合舰队计划才得以维系舰队规模。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90年代阿利伯克级驱逐舰大量服役，为舰队构成带来“质变”才得以结束。

奋战在西太平洋一线的“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美国海军巡洋舰队出勤率出奇的高

如今历史重演，美国海军倒是做出了新的选择：减少采购，加强下一代平台的研制。但面对减少采购大船导致的20年代后期的规模缩减，美国海军正试图用各种基于成熟技术的“小平台”维系舰队规模，以维持全球部署。因此，美国海军近期开始正式讨论修改“军舰”的定义，以“凑数”355舰。

“修改军舰定义”这一在前几年还“政治不正确”的想法，在支持制造大型水面舰艇的海军部长斯宾塞被特朗普炒鱿鱼以后，迅速在美国国内获得了政治上的支持。目前，新任代理海军部长莫得利与国防部长埃斯珀罕见地达成了一致，共同支持美国海军修改舰艇定义以 “凑数”355舰。海军部长莫得利甚至计划将一种“小型导弹艇”引入到水面舰艇编队，以在2030年前“凑齐”355舰规划。

莫得利近期给媒体描述过这种小型导弹舰，他表示，这种小型舰是“跟随水面舰艇编队的移动的导弹发射架，由少量人员操纵，跟随水面舰艇编队，作为增加导弹发射管的火力节点，依托数据链防区外打击”。而美国防长则更加明确的支持海军“多造小船”。无论这是美国海军“分布式杀伤派”的真实发展规划，还是美军满足议会立法而实行的权宜之计，都证明：美国海军已经正式放弃了不切实际的 “355舰”规划。

本轮大刀阔斧的预算改革，似乎反映出美国海军在面对“挑战者”时认清了现实：即使短期内舰队规模面临缩减，但必须保持海军技术的长期领先。不过问题在于，国防发展是政治的延续，在国防预算捉襟见肘，工业基础全面衰退的今天，美国海军，甚至美国当局，都必须要重新思考一下维系一直称霸全球舰队的成本问题——也就是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