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军事 1970-01-01 08:00 的文章

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科莱斯尼科夫(Alexander Alexandrovich Kolesnikov)是一位苏联红军的小战士,他1943年时逃离了家庭,才十二岁的他跑到休整的第11坦克军,谎称自己与母亲在难民潮中走散了,父亲也是坦克兵(这个没撒谎),自此得以靠“寄样男孩”的身份留在了部队中,逐渐成为了苏军的小侦查员。

小战士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科莱斯尼科夫

这个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小侦查员经历坎坷,他给轰炸德军火车站的飞机导过航,与侦察兵一起炸掉了座大桥,被纳粹钉在墙上,逃出生天后又成为了小坦克炮手,与德军血战到柏林,堪称苏军的“小兵传奇”。

​以下是根据科莱斯尼科夫回忆笔记整理的争战往事,老王会尽量对一些内容进行备注:

1944年6月,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准备进攻前夕,我被叫到陆军情报部,在那里我被介绍给一位空军中校拉科尼,他看着我,满脸都是质疑。

情报官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于是向他保证:“这是一只聪明的老鸟”,言外之意是我值得被信任。

(注:白俄罗斯方面军1944年2月17日由白俄罗斯方面军组建,有第3、第10、第48、第50、第61和第65集团军和空军第16集团军,11坦克军此刻属于第50集团军)

拉科尼表示,在明斯克附近,德国人正在构筑一道坚固的防线,他们通过铁路将作战物资源源不断的运来,然后在距离前线60公里的森林里将其卸下,很可能他们在那里有个隐蔽的铁路岔道,我军称之为“马刺”。

那条铁路岔道必须被干掉,可如今空降侦察兵还没有从任务区返回,空中侦察根本探测不到目标,德国人的伪装相当完美。所以,现在任务落到我身上了,我需要在三天内找到“马刺”,然后将一面旧床单挂在树冠,为空军标示出它的位置。

另一个部队的红小兵瓦西亚·博罗维克,他炸毁了9列火车,杀死了100德军

于是我进行了便衣化妆,打扮成了一个流浪汉,然后随同一队侦察兵越过了前线。他们有别的任务在身,所以不久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我沿着铁路线在森林里穿行,路边每隔300-400米就会有两队巡逻的德国人。

下午的时候,我累得要命,于是睡了一觉,结果被人凶狠的踢醒,两个Hilfspolizei在我身上搜了搜,从亚麻布包裹里搜走了土豆、面包和酱,以及一些带着白俄罗斯风格刺绣的枕套、毛巾。

临别时,他们发出这样的祝福:“上路吧,小伙子,在我们把你打死之前!”

所以我真的是很走运,他们没有翻我的口袋,否则他们会在里面找到一张印有火车站位置的地形图。

(注:Hilfspolizei 是二战纳粹占领地区的辅助警察,如乌克兰的伪警察 Ukrainische Hilfspolizei,是纳粹德国的一支短命的辅助警察部队,基本等同我国汉奸治安队)

乌克兰的Hilfspolizei,就是二鬼子部队

第三天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了一具尸体,这是拉科尼中校提到的空降侦察兵。没多久我就遇到了铁丝网,这说明已经抵达了德军的封锁区。

我沿着铁丝网走了几公里,一直走到了铁路干线,这时一列满载坦克的军用火车正缓缓驶离……我躲在树后,心想:“就是你了!神秘的岔路。”

当晚我爬上了铁路支线与铁路干线交界处的树冠,在那里我挂上了一面床单。在天亮前,我一共在三个地方挂上了标记,最后一个地方我使用了自己的衬衫,衣袖被我绑在树枝上,它像一面旗帜一样飘扬。

拉5战机

然后我就这样一直坐在树上直到天明,这样做相当危险,但我必须确定侦察机能看到标记,我心怀忐忑的等待着它的出现,然后一架拉沃契金-5型战机来了。

纳粹没敢向它开火,因为他们也担心这样会暴露,那架拉-5在远处盘旋了很长时间,继而从我头顶一掠而过。它一边飞走,一边挥舞着翅膀,这是约定的密码,表示‘马刺’已找到,现在你可以离开,我们马上就炸了它!”

(注:拉-5战机是二战中相当优秀的机型,是苏军的中坚,它们除了能空战,还能反坦克和对地攻击)

我解下树上的衬衫,回到了地面,大约走出2公里外时,我听到了苏联轰炸机的轰鸣,没多久德军的秘密基地就炸开了锅,那些回声和轰鸣伴随着我一路远去。

第二天我到达了斯卢奇河,可惜没有办法渡过去,河对岸有一座哨楼,北边一公里外隐约可见一座狭窄的铁路桥,于是我下定决心——想办法乘德国人的火车过桥。

(注:根据1921年的“里加和约”,斯卢奇河一线是苏联与波兰的边界,但西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被波兰吞并,后苏联1939年吞并了部分波兰,这里代表苏联人已经打回了国界线)

桥上和铁路沿线都布满了德军的哨兵,我决定在一个十字路口碰碰运气。我躲在灌木从中,爬来爬去,用野草莓给自己提神,那些火车很难让人接近。就在这时,一只长筒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下意识的以为被德国人发现了,但随即一个声音低声的对我说:“上尉同志,又有一列火车经过了。”

影片中的苏军侦察兵

我踏马的……非常宽慰,于是我一把扯住那只长筒靴,这时候我们已经认出了对方——不久前我们曾经一同穿越前线,这是那群脸上画着伪装的侦察兵。我还意识到,他们已经在桥这里待了几天了。

侦察兵们的任务是破坏这条过河通道,但这里的火车都有党卫军的重兵把守,这让他们对破坏铁路桥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

苏军侦察兵

这时,突然有一辆军用火车停了下来,车上布满了虎视眈眈的机关枪和冲锋枪手,他们蜂拥而下,从我们面前穿越铁轨,然后跑到一辆驶过的救护车旁边,似乎在查探伤员中是否有他们认识的人。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于是从一个侦察兵手中抢走了炸药,没等允许就冲向堤岸,我爬到一辆有轨电车下面,然后又滚到一堆木柴后。这时军用火车的轮子开始缓缓转动,一个党卫军士兵的长筒靴就挂在踏板上晃动。

在火车轮滚动时,我打开了一个煤仓,一个所谓的“运狗车”,我爬进去用火柴点燃了比克福特导火索。

(注:英国人威廉·比克福特于1831年研制出的“矿用导火索”(Bickford fuse)并获得的专利,老掉牙的装备)

火车此时开始缓缓的过桥,我看着燃烧的导火索,满脑子都是自己被炸成碎片的情形,现在离爆炸可能只有十几秒钟时间。我从车厢里出来,迅速的从哨兵旁溜过,然后从桥上跳进了水中。我一次又一次的潜水,随波逐流,身后不断传来桥上哨兵和火车上党卫军冲锋枪的鸣响。

然后大火吞噬了桥梁、火车和警卫,装满弹药的火车在连锁反应中一辆接一辆地爆炸。

尽管我拼尽全力游得尽可能的远,一艘纳粹的汽艇还是追上了我,他们将我从水中捞起,当我从那座哨楼处上岸时,已经被他们打得近乎昏迷了,狂暴的纳粹们将我的手脚钉在墙上,就像个十字架。

我是被侦察兵们救出来的,他们看到我在爆炸中幸存,又落入了敌人手中,便发动了突然袭击,将我从德国人手中夺了回来。侦察兵们将我从墙上放了下来,然后裹在一件斗篷里,抱着我走向前线,直到路过一座被烧毁的白俄罗斯村庄休息时,我才在炉子边恢复了知觉。

回去的路上,我们又遭遇了敌人的伏击,许多人都在这场战斗中牺牲,一个受伤的中士将我抱起来抬出了地狱。他将我藏在炉子底下,把冲锋枪也留给了我,然后说去拿点水来治我的伤口,但他永远都没能回来……

我不知道我在这个避难所待了多久,我有时会昏过去,然后再度清醒,继而再次反复。突然间我听到坦克行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苏联的。“喂!”我大声喊道,但叮当作响的履带掩盖了一切,没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因为用力过度,我又晕倒了。

再次清醒时我听到了有人在用俄语讲话,可能是Hilfspolizei,只有我能确定他们是苏联人时我才开始再次呼救,于是我被从炉子下面拖出来,然后送到了野战医院。没多久又被救护车转到了另一所前线医院,最后转来转去,送到了新西伯利亚的医院中。

我住了5个月的院,没等完成治疗就跟着一帮坦克兵逃走了,我还说服了一位老护士,让她给我提供点旧衣服,以方便在“城里闲逛”。

T-34/76坦克

在波兰的华沙附近我赶上了我的团,我被指派为坦克车组的一员。在穿过维斯瓦河时,我们的车组在冷水中接受了“洗礼”,一枚炮弹命中了渡轮,船上的T-34顿时顺着船帮就歪进河里我们倾尽一切努力,可炮塔舱盖在水压下纹丝不动,水很快就灌满了坦克,连脖子都淹了。

二战中中落入水中的T34坦克

最后,舱门打开了,他们先把我赶了出去,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潜下去把缆绳系在钩子上,另外两辆T-34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坦克拖了出来。在渡轮上的“冒险”中,我居然又遇到了空军中校,他非常高兴:“我已经找了你六个月!我发誓,如果你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你”,他是这样说的。

波-2是一款双翼机

坦克兵们给了我24小时去空军团的假,我在那里遇到了轰炸“马刺”的飞行员。他们给我装了巧克力,让我搭上了U-2飞机,然后全团列队游行,隆重的授予我三等勋章。

(注:这里的U-2不是美军后来的侦察机,而是苏联的“乌-2”,后来改名成“波-2”(Po-2),这种飞机历史产量世界第二,有40000架以上。)

1945年4月16日,在西洛高地,我逮到一个干掉虎式坦克的机会,两辆坦克在十字路口碰头。我是个炮手,当即向老虎发射了穿甲弹,这具重装甲的引擎盖“砰”的一下飞得老远,就像个球一样蹦跳。

T-34/85坦克

那天晚些的时候,我们的坦克也被击中了,但幸运的是无人牺牲。我们换了辆车继续战斗,然后再一次被击中了,这次只有三个人幸存(T-34/85坦克成员5人)。

(注:西洛高地位于柏林东郊,1945年4月苏军与德军重坦克营的虎王坦克在此激战,这些德国坦克一直鏖战到柏林市中心)

到4月29日,我成为5个坦克手里唯一幸存的一个,一枚反坦克炮弹在我们战车的发动机舱里爆炸了。驾驶员抓着我的腿,把我从炮手位上拖过来扔出前舱口,然后他自己才开始弃车,他只差几秒钟就能活,眨眼间爆炸的弹药架就将他炸死了。

5月8日我才在医院里恢复知觉,医院位于卡尔斯霍尔特,就在德国签署投降书的大楼对面。我们谁也不会忘记那一天,伤员们不顾医生、护士和伤口,就那样跳了起来,人们唱歌、跳舞、互相拥抱。躺在床上的我被抬到窗前,我看到朱可夫元帅正走出大楼,再后来,凯特尔和他沮丧的随从们被带走了。

(注:1945年5月8日深夜,凯特尔元帅和海军上将弗雷德堡、空军上将施通普夫一同,代表德国统帅部向盟军投降,并签署了《法西斯德国武装部队投降书》)

1945年夏天的时候我回到了莫斯科,很长时间我都在犹豫要不要进别列戈瓦亚街的屋门,我已经两年多没给母亲写信了,怕她把我从前线拉回来。即将到来的重逢是整个战争期间我最害怕的事,但此刻我意识到我给她带来了多少麻烦。

我悄悄地走进去,就像我在侦查课上学的那样,但母亲的直觉更敏锐,她突然转过身来,抬着头,盯着我,从头到尾的打量,连外衣和装饰品都没放过。

“你抽烟吗?”最后她问。

“是的!”我回答。这是在撒谎,我有些慌,并不是为了遮掩眼泪。

许多年后,我参观了当年炸桥的地方。我在岸上找到了哨楼,它非常破旧,已成废墟。我走来走去,端详着河上新建的桥梁,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人再联系起战争时那场可怕的悲剧,只有我深深的陷入了忧愁之中,因为有些人将生命托付在了这里。

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科莱斯尼科夫于2001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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