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概述
回首历史,后人是具有优势的:他们通常可以很容易地批评当时指挥官们做出的决策。但是,在战斗中,在巨大的压力和众多不确定的情报中实时地做出决策要远比那些只会在事后纸上谈兵的“陆军将领”和“海军将领”们所认为的艰难得多。对这一点而言,珊瑚海海战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场海战发生在1942年的5月份,交战双方是日本帝国海军和同盟国海军。
发生在珊瑚海的海上作战行动被视为战争史上首次航空母舰之间的对决,在这场航母大战中,双方并未进行水面舰艇之间的炮战,甚至相互之间连敌人的影子也没看到。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战斗类型中,参加战斗的双方指挥官可谓是毫无经验。他们并没有可研究的战例来为自己提供指导,就连相关的作战理论也是欠缺的;这是一种双方都未曾预料到的海军作战形式,大多数战争规划者仍将战列舰视为主要的海战舰种。尽管航空母舰在珍珠港一役中取得了令人吃惊的胜利,但这是对锚泊在港口中的舰队发动的一场偷袭行动。人们仍然认为,在公海大洋上进行的战斗会是另外一种形式。
“约克城”号航空母舰正在太平洋上放飞飞机,照片摄于珊瑚海海战爆发前的某个时间。背景中近处是一艘舰队油船
这场战斗的起源是日本妄图夺取巴布亚-新几内亚并将其作为封锁澳大利亚与外界沟通的海上航路的基地。日本帝国海军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命令井上成美海军中将夺取所罗门群岛上的基地并拿下莫尔兹比港——倘若拿下了莫尔兹比港,澳大利亚本土就会被置于日军海空力量的打击范围之内。
太平洋战争早期形势图(译者注:此图有若干不严谨之处,如中国东北三省的被侵略情况,故仅供参考)
日军方面是从珊瑚海海战开始真正分兵形成了若干个“作战编队”的。尽管这种部署方法后来招致了诸多批评,但就其本身而言并没有什么固有的错误。日军并没有因为分散其自身的兵力而遭受不必要的惨重损失,相反还常常能够用它们的多个“作战编队”而搞得同盟国迷惑不已。这实际上提供了某些额外的安全性,因为对日本帝国海军而言,这样做不会在遭受敌人的单独某次打击时损失太多的舰艇,同时分散的各个“作战编队”也常常能够被集中起来以发动一次攻击。后来的批评看上去是因为在中途岛的最终惨败而全力指责日本方面的战争计划人员。无论如何,在中途岛海战中,南云忠一麾下的航母打击部队比参战的全部美军兵力还要超出,而且原本是能够对付得了美军舰队的。美国方面所做出的明智决策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代号为“魔术”(MAGIC)的密码破译活动所提供的超强情报能力,这一切让日本海军在中途岛赔了个精光。
日本方面的真实意图
参加珊瑚海海战的日军打击兵力包括2艘舰队航空母舰“翔鹤”号和“瑞鹤”号,这2艘航母共搭载有83架九七式舰载攻击机和九九式舰载俯冲轰炸机,外加2艘重巡洋舰(“妙高”“羽黑”)和6艘驱逐舰(“有明”“夕暮”“白露”“时雨”“曙”“潮”)用于支援。对一支承担如此重要的作战任务的特混舰队而言,这样的兵力看上去似乎有点太“小”了,然而,日军航空母舰的战斗力颇为强大,能够凭借其自身的力量打退敌人发起的空袭,而且日军的驱逐舰能够提供比重巡洋舰更加优秀的防空战力。日军的航空母舰在抵达战区时耽误了一些时间,因为它们需要先把战斗机从特鲁克渡运到拉包尔,然后还必需重新补充燃油。因此,当美军对日军入侵图拉吉岛的部队发起攻击时,上述航母兵力是无法及时做出反应的。
珊瑚海海战示意图
所谓的“MO护航部队”由日本海军中4艘最老的重巡洋舰(“青叶”“加古”“衣笠”“古鹰”)和1艘驱逐舰(“涟”号)组成,外加1艘用于提供空中掩护的轻型航空母舰“祥凤”号。该护航部队后来加入到了前述的那支航母机动部队之中(但不包括“祥凤”号航空母舰),不过此举是为了获得由航空母舰提供的防空掩护,而不是为航母编队提供额外的保护屏障。人们很容易做出这样的解释,即这支护航部队是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饵”,以便把敌人“钓”出来,很可惜,这种观点是完全错误的。根据现在的说法,这支护航部队是一支“水面战斗群”,其根本不是用来牺牲的,相反,倘若日军舰队与同盟国舰队卷入任何炮击距离上的交战的话,那么日军方面期望这支力量能够在这种情况下的任何海战中取得胜利。像他们的美国同行一样,身在“大船”上的指挥官希望航空母舰能够为巡洋舰的行动提供支援,而不是反过来!
除此之外,日军方面还有两支入侵部队,一支用来攻打图拉吉岛,其前锋兵力下辖2艘驱逐舰;另一支用于攻击莫尔兹比港,由“夕张”号轻巡洋舰担任旗舰,与之一同开赴战场的还有6艘驱逐舰。另外还有一支支援部队,由“神川丸”号特设水上飞机母舰及担任护航任务的2艘老式轻巡洋舰(“天龙”“龙田”)和3艘小艇(2艘扫海艇和1艘特设扫海艇)组成。日军部署在莱城和拉包尔的战斗机、轰炸机和多架大型四发水上飞机也补充到了前述兵力的构成之中。这些飞机将对附近的情况进行侦察,并“软化”将要入侵的地点。
“神川丸”号特设水上飞机母舰
美军兵力包括2艘航空母舰“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6艘重巡洋舰(“明尼阿波利斯”“新奥尔良”“阿斯托利亚”“切斯特”“波特兰”“芝加哥”),13艘驱逐舰(“费尔普斯”“杜威”“法拉格特”“艾尔温”“莫纳根”“帕金斯”“沃尔克”“莫里斯”“安德森”“哈曼”“拉塞尔”等)和2艘油船。2艘澳大利亚巡洋舰——1艘重巡洋舰(“澳大利亚”号)和1艘轻巡洋舰(“霍巴特”号)——也将与美国海军共同参加战斗。另外,有数个皇家澳大利亚空军和美国陆军航空队的中队也参加了战斗,这些中队来自莫尔兹比港和澳大利亚境内的数个基地;还有12架PBY“卡特琳娜”水上飞机从锚泊在努美阿湾的“丹吉尔”号水上飞机母舰(AV-8,tangier)上起飞前来参战。相互分开的盟军空中力量司令部被证明是很成问题的,不同的负责区域之间的界线被划定得太往东了。从努美阿湾起飞的美国海军的PBY“卡特琳娜”水上飞机的巡逻范围并未覆盖界线以西的区域,因为那已经超出他们的负责范围了;与此同时美国陆军从澳大利亚起飞的B-17轰炸机则根本飞不到战区,因为这离它们的基地太远了。日军的打击兵力在完全不知道这一宝贵机遇的情况下,碰巧直接航行进入了这一“盲区”!虽然盟军方面在情报上的能力更加强大,但突然性将站在日军这边。
“澳大利亚”号重巡洋舰
“霍巴特”号轻巡洋舰
突如其来的打击,却又一击未中
战斗在1942年5月4日正式拉开了帷幕。这一天,弗莱彻海军上将指挥着美军的特混舰队,让“约克城”号航空母舰机动到了阵位上,此举意在对美军已经掌握的日军进犯图拉吉岛的部队发起三次空袭。这三次打击的结果被认为是“令人失望的”。美军飞行员极大地夸大了敌军目标及其空袭造成的破坏:实际上在目标区域,除了1艘驱逐舰,再没有什么更大的目标可供攻击了,但美军飞行员却声称他们击沉了1艘巡洋舰。美军的损失包括1架TBD“蹂躏者”鱼雷机和2架F4F“野猫”战斗机,这些飞机迷失了方向,被迫紧急降落在了瓜达尔卡纳尔岛南岸附近的海面上。在那个年代,对战斗机飞行员而言,一旦他们与自己的轰炸机编队分散,那么这样做是很正常的。这些美军战斗机既未接受过导航训练,也没有来自轰炸机方面的导航协助。
美军第17特混舰队指挥官法兰克•杰克•弗莱彻海军少将
这次空袭招致了很多批评,因为其既没有达成什么战果,也让突然性丧失殆尽。与一些作家笔下描写的不同,尽管弗莱彻希望能“节约使用”突然性,但他所拥有的突然性实在不算多。日本人知道,美军在珊瑚海至少有1艘航空母舰。尽管如此,在图拉吉岛上的部队发电报请求协助之前,日军主力对此仍表现得极度不关心。至于空袭的结果,由于日军那些小型舰艇极难被击中,特别是在美国人发动鱼雷攻击的情况下,因为美军的鱼雷航深太大,而且在攻击小型船体时无法合适地引爆。美军的俯冲轰炸机因为挡风玻璃上蒙了一层雾气而战斗力大减——他们连轰炸时的视野都看不清。由于有那句“为珍珠港报仇”的口号,因此美军的空勤人员会把很小的舰艇也当成大军舰来炸——前提是海面上没有更大的家伙。
在被日军得知之前,美军的空袭可以说并没有把握好时机:当时日军的护航部队已经完成了扫荡盟军舰艇的任务并调转航向前来掩护莫尔兹比港的部队,而其航母打击部队还远在北方。日军的这两支部队都在开足了马力朝战区驶来,但美军的航母却先行撤退去补充燃料了。弗莱彻的一大“嗜好”是只有在其麾下的军舰加满了燃料时才会出战,他在多年以后因为这一点而饱受批评。虽然他这样考虑有合理的一面:连续多日的高速作战会耗尽其驱逐舰的燃料,而弗莱彻希望这些军舰上的燃料越多越好。尽管他因此而丧失了若干发动进攻的机会,但他也绝不会面对驱逐舰耗尽燃料的困境,抑或是在加油时遭到敌人的空袭。总的来看,这一做法与冒着燃油短缺的风险难说哪个更好,更多的是取决于指挥官的个性。
二战时期美军航空母舰接受加油时的情景(照片中受油的是“企业”号航空母舰,该舰未参加珊瑚海海战)
谨慎的互殴
接下来的两天相对较为平静。日军立即对瓜达尔卡纳尔岛以南的海域进行了搜索,但一无所获。弗莱彻顺利地来到了南部海域,旨在与克雷斯(Crace)海军少将与菲奇(Fitch)海军少将取得联系,把盟军可用的舰艇都集中到一起。美国陆军航空队在5月6日发现了五藤存知的护航部队,但送交弗莱彻手中的报告却没有提及“祥凤”号航空母舰的存在。高木武雄海军少将的航母打击部队仍在盟军搜索海域中间的某处高速狂奔。与此同时,日军的侦察机已经发现了美澳联军的部队,但由于分属不同的司令部,因此相关情报直到很晚才送达高木海军中将手中,以至于当天已经无法发起攻击了。对日军而言,这种一团乱麻的局面是不可容忍的错误:虽然交战双方普遍都存在通信困难的情况,但不同于盟军需要沟通不同军种、不同国家之间的武装力量,所有的日军参战兵力都属于海军系统,因此理应更好地协同作战。
约翰•格雷戈里•克雷斯(John Gregory Crace)海军少将,澳大利亚人,他指挥一支美澳巡洋舰-驱逐舰混编舰队加入了以“列克星敦”号为核心的第11特混舰队并参加了珊瑚海海战
5月7日,弗莱彻让油船“尼奥肖”号返航,并派出驱逐舰“西姆斯”号为其护航。不久,弗莱彻又派克雷斯海军少将率领“澳大利亚”号、“芝加哥”号和“霍巴特”号巡洋舰与3艘驱逐舰封锁约马尔德水道(Jomard Passage)的南部出口。这一决策同样饱受批评。虽然弗莱彻此举确实削弱了其航空母舰的外围防御屏障,但削弱得并不严重,他仍然拥有足够的水面舰艇来掩护航空母舰,而且美军的防空火力强度并未有太大的下降,因为无论是“澳大利亚”号还是“霍巴特”号都没有安装足够多的防空武器。当然了,这也暗示美军这支巡洋舰-驱逐舰混编舰队在空袭面前是较为脆弱的,不过事实上这支美澳联军舰队遭受过日军陆基空中力量的重击(外加3架B-17轰炸机的误炸!),但却毫发无损(一枚炸弹也没有命中)。尽管弗莱彻派出去的那些军舰逊于它们将要在水面战中迎战的敌军,但日军却在夜战中受到了不小的阻碍,因为它们缺少驱逐舰——仅有的1艘驱逐舰要用来保护航母),而且日军在白天战斗中的胆怯避战将使克雷斯能够长时间地拖住它们。
红圈处为约马尔德水道的位置
日军自身现在面临着一个问题:在附近有2艘美军航空母舰存在的情况下,入侵莫尔兹比港的行动是不可能顺利推进的。单单是盟军的陆基空中力量就已经对日军的运兵船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因此除非盟军的机场被压制,否则日军不会开展登陆作战。莫尔兹比港已经遭到来自拉包尔和莱城的日军空中力量的不断袭击,但仍然没有被完全压制。在与美军航母交锋之前,高木武雄不可能倾其全力去攻打敌人的机场。无独有偶,除非美军的航母被打掉,否则五藤存知也不可能掌握制海权。“祥凤”号轻型航空母舰只能搭载12架战斗机(其中有4架还是九六式舰载战斗机),外加6至9架九七式舰载攻击机作为打击力量。这点兵力对付克雷斯和盟军的陆基空中力量也许是足够的,但对付美军的2艘航母则远远不够。因此,日军的一切作战行动只能在压制了美军的舰载航空兵后才能开展。
第6战队司令官五藤存知海军少将,在埃斯佩兰斯角之战中毙命,死后追晋海军中将
踉踉跄跄地走向毁灭
对日美两军而言,1942年5月7日这天是充斥着各种失误的一天。弗莱彻和高木的航母部队现在已经开始依赖舰载机展开侦察。当日军在早上的搜索中发现了油船“尼奥肖”号和驱逐舰“霍姆斯”号,并夸大地把它们报告为1艘航空母舰和1艘重巡洋舰时,战斗便开始了。日军立即全力发起进攻,但却发现找错了目标。于是,日军打击机群离开了这一海域,却未发现更值得攻击的目标,因为美军特混舰队主力已经不在周围了。在这种情况下,日军飞机要么把炸弹扔到海里,要么扔到之前发现的那2艘美国船上——它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西姆斯”号很快就被击沉了,“尼奥肖”号遭受了反复攻击并被船员弃船。这艘油船最终于4天后由另一艘美军驱逐舰击沉,同时救起了幸存的船员。
美军的侦察力量也犯了类似的错误,他们把日军2艘轻巡洋舰、2艘扫海艇及它们护航的“神川丸”号水上飞机母舰(这支舰队是在德博因群岛外海被发现的,它们当时正在该地设立一处水上飞机基地)错误地报告成了2艘航空母舰及2艘重巡洋舰!美军也对这支日军部队发起了全力攻击,但最终结果表明美军比日军幸运得多,因为他们在这一海域成功地发现了五藤存知的护航部队,并用连续不断的打击把“祥凤”号航空母舰送到了波涛之下,这也是太平洋战争中日军损失的第一艘大型军舰。
起火燃烧的“尼奥肖”号油船,照片摄于1942年5月7日
当天战斗中的第三个错误,也是最后一个错误是由日军犯下的。日军第5航空战队司令官原忠一海军少将在下午晚些时候派出飞机进行了搜索。他知道,这些飞机在天黑之前是无法返回母舰的,因此他没有派战斗机护航,因为日军的零式战斗机没有侧向仪,天黑后无法返回母舰。日军的搜索队在恶劣的天气下并未发现目标,因此它们扔掉弹药并调头返航。日军飞机上的高频无线电侧向仪相比于美军飞机采用的甚高频无线电侧向仪有一个优点,即能够“超地平线”工作,故飞行高度很低的飞机也能使用。相比之下,美军飞机必需爬升到较高的高度才能确定远方航母的位置,这自然会额外消耗一些燃料——对一架在开阔水域迷航的飞机而言,这些燃料可是非常宝贵的。尽管如此,在1942年5月7日这个特殊的夜晚,日军却处于一种非常不利的地位:日军飞机上的侧向仪与美军“约克城”号航空母舰上的战斗机导引系统工作在同一频率上,于是,日军飞行员跟着信号一路飞到了美军特混舰队上空!美军的雷达捕捉到了这些日机,一小队“野猫”战斗机拦截了9架无武装的九七式舰载攻击机并将它们悉数击落。另一队日军飞机当时已经围着“约克城”号开始盘旋并进入降落程序了,可当它们发出识别信号后,迎接它们的却是一顿猛烈的防空炮火,日机旋即意识到了它们所犯的错误。后来,这些日机终于返回了自己的母舰——当时日军航母可谓是一片灯火通明,以方便己方的舰载机返航,全然不顾当时美军特混舰队离自己只有不到100英里(约160千米)的距离。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开展这种大胆的回收活动可以说是有几分胆色的,相比之下,2年后美军航母编队开展的一次类似的开灯回收活动则受到了大肆吹捧(译者注:这里的“2年后”指的是1944年6月20日的马里亚纳海战中,美军航母编队指挥官马克•米切尔中将为便于飞行员在黑暗中降落而让航空母舰打开了助降灯。实际上所编译的这篇文章的原文作者认为日军开灯的勇气甚于美军,因为此时日军面对着强大的对手,而美军在马里亚纳海战时则拥有绝对的优势)。
“瑞鹤”号航空母舰上的勤务人员正在飞行甲板上维护飞机,照片摄于1942年5月5日
出击,干掉敌人!
5月8日将是充斥着激烈战斗的一天。日美两军再次派出了侦察分队。这次,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日军在知道了美军特混舰队大致方位的同时已经让它们的打击机群升空了,而美军则是在等到获得了日军的确切方位之后再起飞升空。不过,由于两军是在都没有接触对方的情况下展开任务的,因此就算是先于对手升空也不会占据什么先机。真正能够对战斗结果造成影响的是美军的战斗机导引系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日军由于没有该系统而受到了更大的影响。尽管美军的预警雷达在70英里(约113千米)开外就探测到了来袭的入侵者,但美军的战斗机数量太少了,飞行高度也太低了,以至于难以拦截日机。更糟糕的是,有一半的战斗机燃料几乎就要告罄了。23架在低空巡逻的“无畏”式俯冲轰炸机成功地拦截了日军的鱼雷机,但只有4架九七式舰载攻击机被击落,美军付出的代价是有相同数量的“无畏”式俯冲轰炸机被飞行高度较高的零式战斗机击落了。
5月7日,日军舰载俯冲轰炸机正在朝报告的美军航母位置飞去
日军发起了一场配合良好的协同攻击:鱼雷攻击机从美军舰艇的两侧突入,同时俯冲轰炸机呼啸着从天而降。这种协同攻击战术很难对抗,而且在打击海上目标时非常有效,其想法是目标舰无法同时躲避来袭的鱼雷和炸弹,而防空战斗机和高射炮火则必须将精力分散到不同方向的来袭敌机上。尽管如此,就实际效果来看,更好的战术是先让俯冲轰炸机发起攻击并重创目标,然后鱼雷机便可以发起攻击并击沉敌舰。大多数未受创的舰艇(特别是航空母舰)可以单凭较高的航速和规避机动而甩掉空射鱼雷。
正在进行高速转弯规避机动的“翔鹤”号航空母舰,其已被炸弹命中并起火燃烧
在日军的空袭中,“约克城”号航空母舰被命中了1枚半穿甲炸弹,这枚炸弹一直穿透到了飞行甲板下方第5层甲板上,另有数枚近失弹给舰体造成了不小的破坏。由战列巡洋舰舰体改装而来的“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经受住了至少2枚鱼雷和2枚炸弹造成的严重破坏。日军飞机也损失惨重,但被击落的飞机大多数是在投完弹后才被击落的。
遭受重创并起火燃烧的“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右侧),这张照片是从一架日军飞机上拍摄的
至于美军对日军的空袭,就其实际情况而言,他们在调整队型上浪费了大量时间——虽然他们调整队型的努力最终还是失败了。这使得日军的“翔鹤”号航空母舰有时间放飞了额外的战斗机,与此同时,“瑞鹤”号航空母舰则躲进了一片暴风雨之中。护航的美军战斗机很快便被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零战”打得只够勉强自保了,但这也大大分散了日军战斗机的注意力,得以让轰炸机飞抵目标。“翔鹤”号航空母舰至少被1枚炸弹命中并开始起火,这使其丧失了作业能力。不过,这枚命中的炸弹在很大程度上被证明是“聊胜于无”的,因为笨重的“蹂躏者”鱼雷机根本抓不住它们的目标,且未能取得任何命中战果。
截至此时,美军已经赢得了战术上的胜利,因为美军的2艘航空母舰仍在放飞/回收飞机,而且美军的飞机损失数远远低于日军。尽管如此,在“列克星敦”号航空燃料罐中流淌的那些汽油注定不会再加注到飞机的油箱中了——相当一部分航空汽油汽化并沿着被鱼雷爆炸在燃油主管道上震出的裂缝泄露了出来,并在接触明火之后引发了大爆炸,敲响了这条船的丧钟。该舰最终被“菲尔普斯”号驱逐舰发射鱼雷击沉。“列克星敦”号航母最终发生的大爆炸是如此地威力巨大,以至于远在10英里(约16千米)之外的1艘驱逐舰错误地报告说遭到了鱼雷攻击!
燃起了熊熊大火的“列克星敦”号,“明尼阿波利斯”号重巡洋舰正在疏散其舰员
“约克城”号撤回了珍珠港以接受紧急抢修,并最终在中途岛海战中魂归大洋。山本五十六大将不相信日军飞行员“击沉了2艘美军航母”的汇报,他派遣“瑞鹤”号航空母舰返回珊瑚海,进行了一场一无所获的搜索。“翔鹤”号航空母舰返回日本本土接受维修。日军设在德博因群岛上的基地则在美国陆军航空队和皇家澳大利亚空军的重击下被彻底摧毁。
已被弃舰并剧烈燃烧的“列克星敦”号
基于实际战果的赢家
珊瑚海海战通常被认为是美军取得了战略上的胜利,而日军取得了战术上的胜利。对于美国人宣称的“取得了战略胜利”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日军取消了对莫尔兹比港的入侵,而且从事后来看,日军是永久性地取消了对莫尔兹比港的入侵;日军的扩张势头至少被遏制住了,而且美军首次在太平洋战争中击沉了吨位大于驱逐舰的舰艇。相反,如果我们进行一番仔细的分析的话,我们就会对“日军取得了战术上的胜利”这一说法产生怀疑。的确,由于美军损失了绰号为“列夫人”的“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因此美军在珊瑚海海战中战沉的总吨位数大大超过日军;此外,由于“列克星敦”号是连同舰上搭载的大批飞机一同沉没的,因此美军在此战中飞机损失原本小于日军这一优势似乎也不存在了。不过,如果我们把目光从单纯的硬件损失上移开,我们就会看到:日军有不少于3艘航空母舰(“翔鹤”号、“瑞鹤”号、“祥凤”号)将无法参加中途岛海战,相比之下美军只有1艘航母“缺席”中途岛海战。日军损失了一大票无法替代的飞行机组人员(此类人员伤亡数是美军的两倍)。总的来看,日军的损失其实要更惨重一些。
美军炸弹给“翔鹤”号的舰艏和前方飞行甲板造成的破坏
以珊瑚海海战为指引,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关于航母理论的谬论(很多人把这些没有价值的谬论当成金科玉律来遵循)。其中之一就是侦察敌军始终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一点很难做到。事实上,尽管天气相当恶劣且相对缺少航空基地,但日美两军还是反复发现了对方。所有参战的水面舰艇编队(日军5个、美军3个)的位置都得到了确定。
另一个谬误是只要先敌发动打击就能保证胜利。这一点在珊瑚海海战中并未发生,或者说在太平洋战争的其他海战中也没有发生。事实上,对太平洋战争中任何一场航母对决而言,在没有确定敌人舰队中有航空母舰的情况下,另一方是不会派出空袭机群的。即便是在中途岛海战中,在美军舰艇已经被发现的情况下,南云忠一还是选择不相信那些称“美军编队中可能有1艘航空母舰”的情报报告,直到在美军编队中明确地识别出了1艘航空母舰为止。正是这种有意打算等待更好的情报的决定葬送了日军的航母编队。无论在何种情况下,缺乏通信联络和错误的舰型识别会导致发起有效打击的困难成倍增加。实际上,战斗结果更多地是凭运气而非感觉。
珊瑚海海战之后,日军零式战斗机的神话开始跌落神坛。尽管美军的F4F战斗机在遭遇“零战”时依旧要采取守势才能避免重大伤亡,但这一方法已被证明是非常有效的。再考虑到珊瑚海海战中日军战斗机在数量上的优势,因此可以说“零战”的发挥不如预期。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零式战斗机在与“无畏”式俯冲轰炸机的对决中事实上也落了下风:被“无畏”式击落的“零战”比被“零战”击落的“无畏”式还要多!另外,“零战”在珊瑚海海战中拦截“蹂躏者”的战果也着实难看:它们仅击落了1架“蹂躏者”,虽然后者飞行速度缓慢且缺少自封油箱。
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5月8日早晨,一架A6M零式战斗机正从“翔鹤”号航空母舰的甲板上起飞
与美军飞行员相比,那些经验原本丰富得令人惊讶的日军飞行人员在侦察和毁伤效果评估报告方面也表现得同样糟糕,或者说更加糟糕。尽管美军在“图拉吉之战”中汇报战果时有所夸大,而且他们后来在汇报“给2艘日军航母造成的损害”时更是极度夸大,但起码美军飞行员还能辩解说,之所以夸大战果是因为天气恶劣,导致他们在完成攻击后无法明确地看清敌人的情况。反观日军,它们虽然没有通过直接命中而击沉任何一艘美军航母,却大言不惭地宣称击沉了2艘美军航空母舰(导致“列克星敦”号爆炸的事故可能是由于战伤引发的,但日军并未通过直接命中而把这艘航母送到海底)。日军的陆基飞行人员是如此地斗志昂扬,以至于它们不仅“看到”了1艘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的美军战列舰,更是在实际一弹未发的情况下宣称击沉了1艘美军战列舰!
1942年5月29日,被日军宣称“击沉”的“约克城”号正在珍珠港的干船坞中接受维修,不久之后该舰便驶往中途岛,并最终在中途岛海战中被击沉
英美这两支友军之间也展开了争论,议题是究竟采用装甲飞行甲板好还是较大的飞机搭载量好。这一争论自然是为了提高战斗力而引发的。扔在“约克城”号上的550磅(约500千克)重的炸弹不仅穿透了木质飞行甲板,还穿透了机库甲板2英寸(50.8毫米)厚的钢板,以及下方舱室的2层钢质甲板,然后才最终被引爆。如果是采用号称“无懈可击”的装甲飞行甲板的话,造成的损失恐怕会小得多。另一方面,护航俯冲轰炸机的战斗机可以突破敌人的防御性战斗空中巡逻,这点对日美两军而言都是一样的。因此,即便搭载更大数量的战斗机也无法完全保护母舰不受空袭,这也是日美两军在历史上首次纯粹的海空对抗中学到的诸多经验教训之一。如果日美两军密切研究珊瑚海海战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意义,他们便有可能学会这一切。
原文附表
附表1. 珊瑚海海战中日美两军参战航空母舰的概况
附表2. 珊瑚海海战中日美两军参战飞机的概况
注:“火力投送量”是指每秒钟射出的子弹总重量(单位为千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