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岸英:8岁生日失去母亲,新婚一年牺牲战场,
1951年1月,寒意凛冽。周恩来捏着一份电报,叹息道:“不要瞒了,总瞒着也不是办法,报告主席吧!”
中央机要室主任叶子龙领命,拿着电报闷着头走进了办公室。毛主席正在沙发上休息,叶子龙小声地喊了一句“主席”,沉默着把电报纸交给他:
“主席勋鉴:
今晨,我‘志司’指挥部遭到敌机狂轰滥炸,洪学智、毛岸英将我送入安全地域。尔后,岸英又返回指挥部取作战图。慌中未能劝告住他,致使被敌机汽油弹几种。主席的爱子、我们‘志司’的好参谋岸英同志为了人民的事业光荣殉职……”
读完寥寥数语,毛主席的头埋得很深,他上牙紧紧咬着下唇,极力地压抑着痛苦。整整一天,他没有落泪,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沉默着,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烟。
他最心爱的长子,自小经历过数不清的离别与重逢。岸英离开他在上海流浪过,去苏联学习过,去农村锻炼过,唯独这一次,没能平平安安地回到他身边……
一、生日丧母,流浪童年1922年,毛岸英出生在湖南长沙。当时的生活环境艰苦,他的父亲毛主席只有一件白衬衣,母亲杨开慧只有一件陈旧褪色的旗袍,连洗衣服都要计算好时间,不然临时要出门就会遇上没有衣服可穿的窘况。
生活的艰难不仅仅体现在物质上。政局动荡,不到六岁的毛岸英跟随母亲和弟弟四处躲藏,辗转上海、广州、武汉等地。国民大革命失败,杨开慧又带着毛岸英回到家乡长沙隐蔽。
杨开慧的父亲是闻名三湘的学者,因而她也是有文化的女性。流亡的过程中,她不忘教儿子识字,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给小岸英开蒙教育。
长沙的反动派到处抓人,尽管杨开慧十分谨慎,还是被探听到了消息。军阀何健的下属闯进杨开慧家里,连同八岁的毛岸英和保姆一起捆走,关押在警备司令部,一关就是十多天。
周围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偶有笑脸也是用糖果哄骗着毛岸英说出父亲的下落。毛岸英听母亲的话紧咬牙关,一句话都没有说,可内心的恐惧却越来越浓厚。
这件事发生在1930年10月24日清晨,这一天,是毛岸英八周岁的生日。
岸青、杨开慧、岸英
这生日蒙上了血色,因为他眼见着五六个手持凶器的敌人审讯拷打着母亲,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整整二十天。毛岸英听到的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杨开慧被敌人带走前,指着他对保姆说:“他们长大了,你们就会过好日子的。”
他眼见的事实却是,母亲被拖出了牢房,再也没有回来。
十多天后,得不到有用情报的敌人无可奈何地释放了毛岸英。他和弟弟被外祖母送去上海,送到叔叔毛泽民身边。他哭着求叔叔给他找爸爸,毛泽民看着痛哭的孩子,无奈地道:“你爸爸不在上海,他在离上海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他来上海,会来看的。”
党中央决定让毛岸英进入地下党主办的大同幼儿园学习,叔叔鼓励他:“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才能给妈妈报仇。”毛岸英果真听话,不但自己乖巧懂事,还承担起兄长的担子,照顾弟弟岸青和岸龙。
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党组织遭到叛徒顾顺章的破坏,幼稚园的孩子们被迫疏散。毛岸英和弟弟毛岸青住进“红色牧师”董健吾家中,受董妻的照顾。
然而在生活条件恶化之后,董妻对毛岸英兄弟的态度也变坏了,甚至虐待打骂他们。三个孩子忍受不了,最后从董健吾的家中跑了出去。
九岁多的孩子,能做什么工作养活自己和弟弟?他们没有住的地方,毛岸英带着弟弟住进了法租界内的一个破庙里,白天带着岸青一起去卖报纸。他卖大报,弟弟卖小报,没人照顾的幼弟岸龙留在庙里,和一群小乞儿一起坐在稻草堆里。
毛岸英年纪小,不明白卖报的“潜规则”:分片包干。他走到了别人抢占的卖报地,为此没少挨流氓报头的打。
为了在上海生活下去,他甚至去翻过垃圾堆,能吃的就吃掉,能卖的就卖掉。他还给黄包车夫推车,一次有两个铜板。冬天睡稻草堆,夏天睡门洞。某一天毛岸英回到“家”,也就是那个破庙里,却发现,生病的弟弟岸龙已经没有了呼吸。
二、别载十八,归国举锄苦日子在地下党重新找回兄弟俩的时候终于画上了句号。十四岁那年,毛岸英被送出国,在莫斯科国际儿童院开始了苏联生活。
他从小受到母亲和外祖父的教导,连卖报期间都坚持查字典认字。受过苦难的孩子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他很快成为了少先队大队长,满十八岁后加入了共青团,成为支部书记。
中苏两党有过约定,不让中国孩子服兵役。但在苏联卫国战争爆发后,毛岸英坚持要参战,之后进入军校学习,在获得中尉军衔后进入世界“四大军校”之一的伏龙芝军事学院深造。
1946年1月,二十四岁的毛岸英带着斯大林送给他的手枪,终于踏上了回国的道路。
他离开上海十年了,他离开父亲十八年了。从五岁之后,毛岸英对父亲形象的记忆就成了画报和照片上的静止人物,而今阔别多年的父子即将重逢,两人都辗转难眠。
飞机从寒冷的莫斯科起飞,裹挟着滚滚烟尘降落在黄沙漫天的延安。毛主席拖着病体亲赴机场,看着高大健康的青年从舷梯上奔下,父子相拥,激动非常。
“你长得这么高了!”
“爸爸,爸爸,我多想你啊!”
一方是中国父亲特有的含蓄深沉的父爱言语,一方是苏化的青年直抒胸臆的热情表白。两人语言习惯迥异,可对亲人的思念都那样真诚。
毛主席给儿子取名“岸英”,希望他伟岸英俊,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青年同志,不正和他期望里的样子完美地重叠了吗?
尽管爱子心切,毛主席还是狠下心严格对待毛岸英。他教给毛岸英中国的礼节,让这位苏式的奔放青年尽快地磨合适应。毛岸英仅仅在家里吃了两天的饭,就被父亲赶去吃大灶饭。
“你在苏联住的是洋学堂,我们中国还有个学堂,这就是农业大学、劳动大学。”父亲的一句话让毛岸英拿起了锄头,住到劳动大学学习开荒、种地、养骡子。
半年后,毛岸英回到家中,已经完全是一副中国农村小伙的打扮:头上是白毛巾扎的英雄结,身上穿着的是灰土布做成的汗衫,小麦色的皮肤晒得黝黑。毛主席心疼又欣慰地摸着毛岸英长满血茧的双手:“这就是你在劳动大学的毕业证书!”
毛岸英在农村锻炼完回来,思想上有了很大的变化。给恋人刘思齐的信中,他毫不避讳谈起自己的缺点。在和贫下中农接触的过程中,他甚至有了编纂一部民间谚语的中俄词典的想法,虽然最后没能实现,但也写了满满两本手记。
刘思齐是毛岸英的结发妻子,毛岸英刚回国的时候,她才十四岁。一开始毛岸英只是鼓励她多学习,打好文化基础,在日常的相处中,这份情感逐渐升温转变,两人成为了男女朋友。
1949年10月15日,毛岸英和刘思齐在中南海的菊香书屋举行了节俭的结婚仪式。周恩来夫妇、刘少奇夫妇、朱德夫妇等一众长辈都到场。
如果按照现在的说法,这对新婚夫妻是“裸结”:新房是社会部分配的宿舍,屋里的桌椅板凳都是向公家借的。他们的个人财产只有两床薄被子和一对枕套——没有枕芯,小两口把暂时不穿的衣服填在里面充作枕芯。
毛泽东对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大儿媳是满意的,信中常亲切地唤她“思齐儿”或是“娃”。可是物质条件有限,百废待兴,主席送给小两口的新婚礼物只是一件青色的海军呢夹大衣。
“我也没有什么贵重礼品送给你们,就这么一件大衣。白天岸英穿,夜里盖在被子上,你们俩都有份。”
毛主席的话愧疚中带着风趣,在场的人们都笑了起来。
三、一别永别,埋骨他乡婚后第二年,毛岸英发挥自己的特长,以俄语翻译的身份跟随李克农访苏,而后下到基层,立决心要在北京机器总厂“连续不断地做十年工作”。
与此同时,一场牵涉甚广的战争正在无声的酝酿,山雨欲来。毛岸英观察到父亲休息的越来越少,整日眉头紧锁,神情一天比一天严峻。
他天天跟随彭德怀元帅出入,在消息中看到了鸭绿江边的惨状,明白了父亲忧心的原因,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1950年10月初,中国决定出兵朝鲜。毛岸英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奔赴战场。他交代完手上的工作,立刻动身向亲友告别。
他的妻子刘思齐彼时正在阑尾炎手术的恢复期,躺在北京医院的病房里。毛岸英问着妻子的恢复状况,心下愧疚:他刚刚出差回来没多久,又要离开。他不仅没能陪妻子做手术,还无法照顾她康复。
“又要到哪里去呀?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知道。明天,10月15日,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刘思齐嘴上埋怨着聚少离多的丈夫,实际上却是通情达理。她没有去探听国家大事和涉及党的机密内容,只是珍惜和丈夫为数不多的共度的时光。她看到毛岸英身上的钢笔漏水了,让丈夫回去拿她拿着一直舍不得用的派克笔换上。
毛岸英就带着这支寄托着妻子思念的钢笔,在他结婚周年纪念日当天跟随志愿军向朝鲜开拔。
鸭绿江边寂然,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江水的呜咽声。毛岸英跟在彭德怀身后,时不时回望令他眷恋无比的祖国——暂时的离开,是为了捍卫这片土地!
在志司,毛岸英的身份不是秘密,因而其他同志和他交往时总带着十分的拘谨,和他说话时站起来回答。
毛岸英无奈,主动打破了这种尴尬氛围:“我不是妖怪吧,大家为什么总躲着我?”“不用把我当外人看待,咱们多接触熟悉了,才不至于多年以后,把同一战壕的战友给忘了呢。”
他的肺腑之言破除了大家的拘束,从此他和同志们打成一片,亲密无间。
11月24日的晚上,毛岸英到机要处退电报,嘱咐大家提高警惕,最近敌机的轰炸很猖狂。次日,彭德怀的住处被炸毁,大家紧急转移。毛岸英在回指挥部取材料的过程中不幸遭到敌机轰炸,以身殉国。
讣告电报发回,无论是朝鲜战场还是国内的同志们都默默无语。毛岸英最后寄出的一封信成了绝笔,信中他嘱咐妻子照顾好残疾的弟弟,要时常去看望日渐年迈的父亲。
刘思齐直到毛岸英抵达朝鲜才知道他去抗美援朝,接到丈夫的死讯,这位新婚才满一年的女子当场痛哭失声。
而接到这份电报的毛泽东,在办公室内沉默了整整一天。香烟点了一根又一根,那缭绕的烟雾不断,仿佛是缠绕在他心头的丧子之痛。
“战争么,总有牺牲。”
失去爱子的老人喃喃自语着,呓语般:“我不派他去朝鲜战场上,他就不会牺牲,可是我作为党中央的主席,自己有儿子,不派他去保家卫国,又派谁的儿子去呢?人心都是肉长的。”
杨开慧、毛泽民、毛泽覃、毛泽建、毛楚雄……在此之前,他已经因为战争失去了五位亲人。他的长子毛岸英,成为了第六位。
这位聪敏踏实的青年的人生,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八岁。
刘思齐在抚摸岸英雕像
他五岁离开父亲,八岁失去母亲,九岁流浪上海,一流浪就是五年。幼弟病逝、二弟残疾,他身为少年长兄,带着岸青出国留学,背井离乡整整十年。
待到回到祖国,回到朝思暮想的父亲身边,又被严厉的毛主席赶去下乡,新婚第一年,就牺牲在了抗美援朝的战场。
他少小离了父母,从不以领袖子女的身份行特殊化。漂泊的岁月里,他和无数青年人一样为了梦想和国家奋发图强,却没能在故土上老去,安享一段盛世华年。
憾之,叹之。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文|闻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