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国内 2019-11-25 18:16 的文章

网易绝症员工:视频女主播不能因为自认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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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易前员工在公号“你的游戏我的心“(后面简称“我的心”)上发布的文章《网易裁员,让保安把身患绝症的我赶出公司。我在网易亲身经历的噩梦!》昨天刷屏了,阅读10万加,连在看都已经超过了10万加。

这样的事件总是令人义愤填膺。在经济下行的今天,每个人都深切地体会到凛冬将至的寒意,而他人的经历总是给自己一个恐惧的镜像,这个帖子,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当然,每个人心里都有个自然正义的表达方式,例如为富不仁,例如仗势欺人,例如狗仗人势,例如有一个公号非常前现代地提出,“总有人愿意当资本家的走狗”。

在一个人事称为HR,领导称为主管,而成绩成为业绩的时代里,用这么1960年代的语言,无非想表达自己是多么地具有道德正义感。然而,这些愤怒、同理心、道德呼叫,对于理解事件,毫无裨益。

于我而言,当阅读长达万言的这篇血泪控诉的时候,最令人感到悲凉的反而是:为什么在整个事件中,“我的心”步步退让,以至于退无可退,而在文章的结尾,他说:可能是人生的终局之战。

为了证明自己在这件事情中的正义性或者无过错,他一直在强调,5年时间里,他从来没有上班迟到早退,从来都是全勤,他的业绩排名除了主管是第二的,他一直和主管讨论业务,显然是小组里优秀的业务骨干。

如果不是因为身患绝症,如果不是因为人生再无希望,他大约就会默默地接受这一切,从网易离开,连这样一篇最后的呼喊都不会有。

事实上,他的HR和主管也是这么告诉他的,隔壁部门裁员更厉害,更决绝;而他自己的认知的也是那样,他的同事,就这么离开了。

“我的心”大约就是我们这个国度里非常典型的社畜吧。我们默默地忍受着996,扛着KPI,在地铁上面无表情地刷着手机,为抖音和快手贡献着流量,周末去网红店打个卡,毫无愧疚地声称自己是吃货,在狭小的出租屋中堆满了外卖和方便面的尸体,为“诗和远方”的梦想喝彩。

当周一的闹铃响起的时候,我们带着必死之心,去赴一个五天的绝望之约。

据说,把自己视为社畜,能够开启“心理防御机制”,让我们的心理更强大,能够从容应对生活带给我们的困顿和折磨。

但是,看完“我的心”的全部叙述,我却看不见他心理的强大,只是绝望让他强大而已。

这真是令人心碎:在他可能的最后岁月中,他应当要去建立的,是生命最后时刻的留恋和人世仅存的欢愉,是父母、爱人和朋友对他的祝福和安慰。而他,却必须去和一个阴暗的力量做最后的抗争。他走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

当我们视自己为社畜的时候,并没有建立强大的心理机制,我们只是默认了这个社会不公平、不快乐、不人道的行为机制,并且把自己融入到这个畸形的从众心理之中,麻痹自己、消解自己,甚至是纵容自己。

像玛丽·阿德勒一样:所有的自我委屈,都是为了让麻烦尽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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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阿德勒,一个不幸又让人唏嘘的美国女孩。

她不记得自己是否上过幼儿园,但记得自己很饿,吃过狗粮。

她在六七岁的时候就被寄养。待过两个儿童福利机构,十一二个寄养家庭。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强奸了。父亲去世,母亲不知去向。

2008年,18岁零3个月的时候,在自己租住的地方,她在睡着之后,有一个人溜进了她忘锁的门,把她绑了起来,蒙上眼睛,实施了长时间的强奸,并且拍了照,威胁她如果报案的话,就会公布照片。

她报了案。但是罪犯很精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她报案的时候太冷静,没有情绪上的起伏。也许,只是因为她经历的苦难太多,这件事,并不会让她歇斯底里。

警察说,她报的是假案。

几乎在第一时间里,她退缩了,承认自己报了假案。后来,她因为行为失检被检控,罚款500美元。

2011年,在另外一个城市里,两个女性警察坚持不懈的努力,抓住了一个连锁强奸犯。在检查证据的时候,看见其中的一张照片上,有她的证件,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玛丽·阿德勒。

这是最近的高分美剧《难以置信》的剧情。这是一部高还原真实故事的剧,建立在美国独立调查新闻机构Pro Publica的一篇调查新闻《一件难以置信的强奸故事》之上。

当被问到为什么承认自己报假案的时候,她说,我只想让麻烦尽快过去。

可是,如果不是那两个女警察意外抓住了强奸犯,麻烦将纠缠玛丽·阿德勒一辈子。

她应该不算一个典型的社畜,但是她的心理机制和社畜是一样的:也许,委屈一下,麻烦就会尽快过去。

可这是她的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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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造成“我的心”悲剧的,是他的错吗?

周六更新的《奇葩说》中,马东和奇葩褚殷教授发生了争论。褚教授说,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婚姻是防范人生风险最不坏的选择。

马东很尖锐地说,你不能强调说自己是大多数人,当你把自己称为大多数人的时候,就把另外那些人“少数人“放在了对立面,这是很危险的。尽管,我们就是大多数人。

我同意马东说的,我们就是大多数。但是并不是因为我们就是大多数,所以我们就可以沦为社畜。

当我们出发的时候,我们并不情愿做大多数人。我们总是认为,我们更有理想,更有才华,或者,更聪明。然后,在骨感的生活之中,我们逐渐从梦想中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才华、理想和智识,都不过是中人之姿。于是,我们心甘情愿地融入了大多数人,并且顺理成章变成了大多数。

在美剧中,我们经常听到人们说,我是一个nobody。但是所有人在鼓励别人的时候,总是说,你是special(特别)的。

也就是说,当我们承认自己只是大多数的时候,却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是special的。只有当这个前提存在,我们才不会在变成“大多数”的时候,顺理成章地也沦为了社畜。

可是问题来了,当“我的心”不断地用自己符合社会和公司所有期待的996、业绩和其他评价标准来证明自己的时候,我们就已然在被“大多数”的同时,被社畜了。

更加可悲的是,所有的大多数,都是独立的。

你没有发现吗?当“我的心”被评级为D的时候,当他被调到角落位置受到监视的时候,当他被保安赶出去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在抗争。

为什么?因为他隔壁部门的同事,甚至整个网易所有被离开的员工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是孤独的。

我们社会已经被彻底地原子化了:每个人都只剩下了自己。

这个社会,原本是应该有一些中间结构的。在传统时代,我们的血缘、宗祠、籍贯,都组成了我们的中间结构,当外来的力量想要侵蚀我们的利益或者地盘的时候,这些中间结构会聚合成一种抗争力量。

可是当我们来到城市的时候,我们却发现只剩下了自己。

当“我的心”面对来自代表公司力量的HR的挑战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同盟者,没有任何可以代表他的利益来应对HR的力量,没有任何可以依赖、可以联合、可以仰仗的力量。

于是,他只能从病床上挣扎起来,代表自己,展开生命的终局之战。

这就是原子化时代最可怕的前景。他的那些默默离开的同事,以及这个凛冬将至的时代中许许多多已经、正在和即将默默离开的人,都面临同样的境遇:他们举目望去,白茫茫大地,孑然一身。

谁能,谁愿意,谁有力量和一个美国上市、市值数百亿的公司对抗?

你可以special的唯一力量,是你知道你有可以仰仗的力量。

当一个人被原子化的时候,他唯一的生存方式,是让自己变得更加谦卑和懦弱,但同时更加自私与贪婪。于是,在公司和单位的时候,他会成为一个恭顺的仆从;在面对世界的时候,他要露出獠牙,获得更多。

我们总说这个世界变得更加不友好,但是,当友好只能让自己更加受伤的时候,难道每个人不应该变得更加“凶残”吗?

不是那些HR特别没有人性,那些主管特别凶残,也不是那些老板特别邪恶,因为在原子化社会里,只有每个人都变成浑身是武器的大多数的时候,你自己的生存才成为可能。

把自己称为社畜的时候,你就已经有了充分的自觉:你一切的惟命是从,都为了使自己获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和时间。但同时也意味着,你所有的抗争,都将注定失败。

我的朋友张丰刚刚从日本回来,他说:“好的社会,是像我这样的废柴也能轻松过活。”反之,相反的社会,连“我的心”这样力争上游的人,都要面临生存之战。

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所以我大约知道,“我的心”的抗争,能在这个此起彼伏的10万加时代里,最多生存一个星期。我们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关心,另外一个原子的起伏衰亡,不能在这个丛林里引发任何长久的波澜。

你可曾见过,这个世界里,哪一个孤独的原子能自己裂变,爆发出惊天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