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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24日,深圳某电子烟生产线上,工人在测试产品。(视觉中国/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12月5日《南方周末》)

普通工人很少清楚这个行业正在经历的动荡,但他们依然敏锐地感受到,10月以后订单减少。在沙井的工厂,一旦连续两周只能每天上8小时班,工人就会盘算着离职。

这一行的豪赌客往往是刚入局不久的年轻人,没有积累,看行业易获利,建个网店卖电子烟,没有后路可退。

企业主每天刷着有关电子烟的公号,上面或有国外政策编译,或有国内政策速递。每个企业主都好像很了解特朗普——“特朗普是个善变的人。”

深圳西北角。常住人口约36万,户籍人口仅2.88万的沙井镇——如今叫沙井街道。流动的打工者是此处生活的主体,这与它制造业繁盛的背景相关——1985年,沙井被广东省划为工业重镇,大量外资注入,旧日的盐乡、蚝乡,自此变成工业重镇。在沙井的街道穿行,摩的肆意从你身边穿过,白鞋会被尘土染黄,30多个工业区、总面积500多万平方米的标准厂房渐次浮现。

30多年过去,沙井的产业形态并无多大变化,辖区内主要的生产活动仍是电子、五金、钟表、服装、玩具制造等。让它如今名声在外的是电子烟。

电子烟曲折发展的十余年间,“烟厂”逐渐在沙井及其周边的松岗、福永集聚,它们构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流水线上送出全世界95%的电子烟。

此地的发家致富故事通常低调。直到2019年秋,政策突来,行业温度骤降,链条上每个人都经历着命运微小或巨大的改变。

来到中国“雾谷”

电子烟行业正在经历一场严冬。

2019年9月,刚入秋,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宣布了一项令全行业始料未及的计划:将从市场下架除烟草味道电子烟以外的所有电子烟,以此来遏制未成年电子烟民的增加。

此后,美国各州陆续制定销售电子烟禁令,马萨诸塞州、纽约州、罗德岛州和加利福尼亚州已采取立法行动打击电子烟,禁售调味电子烟,新泽西、特拉华和伊利诺伊等州也在考虑采取类似措施。

雪上加霜的是,由于市场监管政策不明,沃尔玛等零售渠道陆续宣布暂停售卖电子烟。尽管美国电子烟技术协会联合电子烟商店对各州禁令进行上诉,部分法院判决暂停禁令,但前景倏忽不明,行业凛冬仍降。

雪花很快飘到一万多公里外的深圳沙井,中国的“电子烟村”。

一个纽约中产把玩的电子烟,极大可能出自沙井一名月薪500美元的工人之手。公开数据显示,全世界95%的电子烟都是中国制造,深圳沙井、福永、松岗一带聚集了中国最多的电子烟公司。业内人士透露,最繁盛时区内有千余家工厂,但近来开始凋敝。

十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一条关于电子烟的,复杂、精细、齐全的产业链。这是沙井的特色,也是深圳制造的特色。品牌方、贸易商、代工厂、上游供应商、熟手技工,和电子烟有关的一切,在这里应有尽有。

你无法通过外观辨认绝大多数电子烟工厂。它们的名字里通常不含“电子烟”,分布位置也参差。沙井的中心路上聚集了大量电子烟公司的办公室,工厂则更多分布在附近的工业园内,也有一些藏身于毫不起眼的建筑,例如租下一栋百货大楼的其中一层来生产电子烟。规模更大的,可以拥有独立的厂房。

采访第一天,来到沙井最有名的麦克韦尔公司。麦氏几乎是中国最大的电子烟代工厂,为国内外众多品牌代工,旗下子工厂众多。

已是傍晚,员工成群走出厂房,夕阳将暗蓝色天空的一角染黄,他们结伴走过天桥,骑电动车四散。工衣的颜色将他们分成不同层级,人数最多的,是身着米色工衣的普通工人,他们是这里生活的主体。每个人提着装无尘服的袋子——制造电子烟的环境要求高,许多工种都需穿无尘服,工人人手两套,自己负责清洗。

穿红色工衣的是拉长,也就是产线上的主管;胸口挂牌的是副拉长;工程师往往在另一个空间工作,他们属于研发团队,只有在新产品上线试产、量产时,才会和工人接触,看看是否有“不良”。

在这座由工人和厂房撑起的城镇,公交班次无法应付巨大的通勤需求。除了公交车和电瓶车,摩的是沙井的动脉。起步价五块钱,能带你到任何一个角落。摩的师傅在路上同你眼神交汇,很快能判断出你是不是潜在顾客。

傍晚下班的工人,在飞驰的摩的上看到沙井暮色里的样子。这里四处动工,松福大道上在建设高架,中心路旁在修缮人行道,扬起的尘土,霾和昏黄色天空,空气里还有一丝河流的腐臭味。宽阔的干道与逼仄的巷弄相间,摩的偶与货车擦肩,在这里逛一天,白鞋会被尘土染黄。

沙井人称“雾谷”,但这里并非烟雾缭绕。只有当你走进某家隐蔽的工厂,又恰好遇到工人、工程师或业务员在试烟,方能目睹吞云吐雾的场景。当然,烟雾里往往弥漫着浓郁的水果香气。一名生产烟油的厂长半开玩笑地说,他们生产上千种口味的烟油,“有多少种水果,就有多少种口味”。试烟时,他们品尝香气,体验击喉感,也会调试雾化器的阻值,以控制烟雾大小。一次次吐吸之间,带着果香的烟雾在一间小办公室飘散。

那一刻你会突然意识到,这里的确是中国“雾谷”。

流水的工人

麦克韦尔的女工莉莉最近两个月都没加班。17:45是她的下班时间,莉莉和工友已经闲了一天,更多时候坐在车间里聊天。17:30左右,她们结伴到工厂外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每个2元,边吃边踱步回厂打卡。这是过去少见的生活状态。

不过,打完卡后,她的脚步又急促起来,她要去另一个厂当小时工,弥补越来越少的加班费。

小文是莉莉隔壁电池产线上的副拉,协助拉长管理产线,哪里需要人手,他就机动地顶上。成为副拉前,他经历了颇久一段流水线工作,有时,用电批拧螺丝的动作要重复上千次。“从10月开始,活就变少了。”小文说,海外政策带来的影响在10月显现。这天,他的产线开工了半天,就完成了当天所有订单,下午没事儿做,他带着工人一起打扫卫生,还去看了工厂组织的篮球赛。

小文说,这家工厂的规定,工人只要每天上班8小时,仍可拿到3500元的保底工资,近期离职的人也有,但不算多。年关将至,他收到的离职信上大多写着:“要回家过年了。”他所在的产线,这个月走了三四个工人。

小文曾在惠州一家鞋厂做工,跟着女友来到深圳。女友做雾化芯,他做电池,都是到厂里一两天就学会的技术。相比鞋厂,电子烟行业不甚特别,除了偶尔能在试烟时抽到电子烟。“起初很新奇,那么多口味”,他最喜欢百香果,因为“夹杂了很多香味”。多抽几次,新鲜感也过去了。这两个月的周末不加班了,他有时间和女友去逛商场,更有大把时间玩自己喜欢的网游。

在沙井,工厂本是最不稀缺的资源。可当地一家人才市场的负责人说,最近几个月,只有一家“烟厂”还在委托他们招小时工。临近年底,更多企业喜欢招小时工,干完一批订单,工人就可以离开。不过,普工技术含量普遍不高,工作简单易学,很快就能上手,不同类型工厂对普工没太多要求,电子烟厂的工人就算离职,去其他工厂也“完全没问题”。“他们只在乎能到手的工资有多少,工种能不能适应,和做什么产品没有关系。”这位曾为数万名工人找到工作的中介理解他们的心理。

电子烟制造并非特别受欢迎的工作。这条生产线上很多工种需要焊锡,气味重,工人不喜欢。也有很多工种要穿连体无尘服,穿脱不便,易闷出汗,有些工人不适应。

也有人偏要过来。工人陈芳本来在一家工厂为耳机贴防尘膜,防尘膜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要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白班夜班两班倒,生活不规律,她日益感到视力退化。9月,新宜康工厂门口放了个桌子招工(现在厂门口早就没有招人的桌子了),陈芳决定过来。尽管早就听说电子烟工人很苦——流水线的工作往往更吃力,长时间低头,重复一个动作。但她也想做长白班,想有稳定的加班。

填了报名表,经过笔试和面试,她顺利加入这家做外贸为主的公司。笔试让她印象最深的是消防知识,面试时,老板主要看其为人以及能否适应这份工作,涉及文化的考试,主要是考察工人是否认识26个英文字母,产品分类有时需要用到字母。

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对这样以国外市场为主的厂家无疑会造成影响。陈芳的工种是为烟杆装配电池,产线上二十余名工人多为女工。一个普通工人很少清楚这个行业正在经历的动荡,但他们依然敏锐地感受到,10月以后订单减少。在沙井的工厂,一旦连续两周只能每天上8小时班,工人们就会盘算着离职,尤其那些需要养家照顾孩子的妇女。工资按时间计算,10月,20个人的产线上走了三四个人。陈芳说。

工人们喜欢议论近来的改变。女伴讨论时,常伴义愤的表情,用力甩甩手,“我还是辞职算了”“回家带小孩去了”“在这儿又赚不了钱”。白炽光明亮的车间里,她们窸窣地说着这些。吃完饭,在厂门口的夕阳下,她们则会更放肆,声音也更大些。“你们说,公司会不会破产啊?”连续几天没有加班后,她们这样猜测过,甫一说完,几个女工又哈哈大笑起来。

据中国电子商会电子烟行业委员会会长欧俊彪初步估计,整个电子烟行业,会有约八万人主动或被动离开工作岗位。电子烟行业不行了怎么办?莉莉、小文还有陈芳,不约而同地不大紧张,“那就换工作呗”。陈芳说:“只要是长白班,加班稳定,去哪都行。”这个女工爱笑,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一条月牙,聊完天,她要赶着去打卡加班——听说特朗普搁置了禁令,最近工厂的情况似乎好了些。

多米诺骨牌

包伟经营着一家电子烟公司。公司订单减少之后,他想转向国内市场,找渠道,做研发,生产国内比较流行的小烟。“一款小烟开模做出来,就得花上15万到20万元。”包伟说。

区分大小烟的简单依据是烟雾量,尽管在行家看来它们有着更复杂的区别。一名业内人士介绍,小烟从2015年美国电子烟品牌JUUL横空出世开始流行,相比于体积大,需要用户自己更换电池、棉花、发热丝的大烟,便携、充电式、易于重复使用的小烟迅速风靡。小烟受众面广,市场更广阔。2016年,JUUL销售额猛增700%,大批电子烟工厂应欧美客户要求,转向生产小烟。

意想之外的状况袭击了包伟以及众多相似的企业——2019年11月1日,国家烟草专卖局、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关于进一步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电子烟侵害的通告》。一系列规定都指向一个结果:国内线上平台将无法再销售电子烟,已有产品要下架,电商店铺要关闭,通过互联网发布的电子烟广告也要撤回。

风向突然变了。和欧俊彪通话时,他分享了刚收到的消息:万达实业管理集团有限公司在11月20日向旗下分公司下达了加强万达广场电子烟类产品销售监管的通知,即日起各万达广场暂停引进销售电子烟商户,对于已经合作商户,到期不再续约。线下销售也遇阻碍。

包伟受到双重打击。他原本在中心路一栋写字楼里租下了办公室,一年租金要十几万元,为了节省资金,11月的最后几天,他把办公室搬回了工厂。这栋写字楼里最多时有30多家电子烟公司,现在仅剩一两家,有1/3转了行,有的跟包伟一样搬到了工厂,还有的直接关门不干。

2019年9月一次例会上,他对全体员工讲述行业的不景气。他坦率告诉员工,预估接下来三个月可能都不会有什么订单,“我只能发基本工资,两千三四百块,大家愿意留的,看好这个行业的,就留下来,实在熬不住的,也不强求,大家好聚好散。”包伟让他们回去想想。

一个从18岁便跟着他的小伙子要走了,包伟把他当弟弟一样对待,但因为交了女朋友,这点工资实在熬不下去。一对夫妻,没有加班后,月收入不到5000元的家庭很难在深圳生活下去,主动离了职。员工们离别时,他请大家吃散伙饭,喝酒,喝到最后,很多人都哭了。

还有一个朋友,接了个300万元左右的单子,但买好原材料后,客户说不做了,本来就只能赚10%,这下赔大了。产业链上游,电池、烟油、不锈钢、铝合金等十几家原材料供应商都连带受到影响。

常人看来,没有技术含量的普工更容易在巨大的行业变革中沉浮。但电子烟的至暗时刻里,工程师也不例外。欧俊彪的公司,原来100人左右的研发团队剩下60人。他找表现一般的工程师谈话,对方说自己刚买房子,要还房贷,“还不起贷款就麻烦大了。”说着说着,眼前35岁的男人哭了。“雾谷”的冬天,眼泪不值钱。

前几个月,好多猎头公司争相挖角工程师,但最近都没动静了。欧俊彪说,他的公司里也有人蠢蠢欲动,个别工程师办了离职去做电子烟的互联网企业,如今那边又不要人了。

电子烟产业的许多人都讲述了这样类似“多米诺骨牌”的故事。从直接面向消费者的电商,到代工厂,又至上游供应商,再至身处其中的企业主、工程师、普通工人,无人幸免。

生产棉和发热丝的供应商何文胜运气还不错。他为大大小小的电子烟代工厂提供配件,有个今年刚入局的小厂主突然给他打电话,说很多订单取消,希望能七折交付货款,货也不要了。何文胜想了想,答应了,“寒冬里要抱团取暖”。

大厂的数据更为惊人。一名供应商透露,前述麦克韦尔分工厂是他的客户,11月中旬,这家工厂曾召集生产五金、棉、发热丝、塑胶、磁铁等配件的多家供应商开会,取消了9000万元已下的订单,1000万元已做好的订单则打算以七八折的价格支付。

欧俊彪说,就在上半年,很多企业还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包括他自己。这是基于时势的判断:寒冬降临前这3年,是电子烟行业最鼎盛的3年,产品和技术也愈发成熟。

2018年,JUUL占有了美国电子烟市场75%的份额,年底的大手笔年终奖能让1000多名员工实现财务自由。市场总是被这样的神话震动,一时间,充满潜力的中国市场成了商人们眼中的淘金之地,中国电子烟企业井喷,互联网公司和资本纷纷涌入。俨然好光景。

但现实急转直下,第一张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是电商。半真半假的故事在圈内流传,例如,双11前,有电商囤了1000万元订单,但因政策来临无法线上售卖,线下又缺乏渠道,最终自杀。自杀不知真假,但囤很多货卖不出去的故事比比皆是。圈内人分析,有积累的人,会有国外客户或线下渠道,囤货易售,豪赌客往往是刚入局不久的年轻人,没有积累,看行业易获利,建个网店卖电子烟,没有后路可退。

欧俊彪刚租下的1800平方米办公室不得不转租止损;有些公司招了上百个工程师,风暴来袭,连办公室都没了,凑合着在别人的办公室里办公。

“行情好了,我会再回来”

电子烟诞生在2003年。中国药剂师韩力发明了这个由烟杆、雾化器、烟油三部分组成的小东西,通过雾化手段,能将液态尼古丁变成蒸汽。一年后,韩力注册了专利,2005年,如烟以“戒烟新产品”的概念走向市场。

彼时,在东莞一家棉厂深圳办事处工作的何文胜对电子烟还一无所知。一天,一个采购员找上门来,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要一平方米左右的棉。”采购员自称来自一家电子烟公司,在为产品寻找配件:吸油棉。当时,一平方米棉也就一两块钱,何文胜摆摆手,直接送了给他。

这家公司并不满足用普通棉,他们常请何文胜到厂里讨论交流,正因如此,何文胜逐渐了解了电子烟吸油棉的特性,根据要求一步步改进,设计出专为电子烟配置的棉花。

何文胜的回忆里,那时深圳电子烟企业只有这一家,常常遇到无配件的难题。特别是在五金方面,他们所需配件特殊,量又小,供应商们“根本没钱赚”,所以几乎没人专门为其开模具,员工只好买了材料回去自行处理。

到了2007年,或因技术逐渐成熟,开枝散叶般的,深圳出现了五六家电子烟企业,第二年出现了几十家,第三年增加至上百家。这时的电子烟行业开始了高速发展。2009年,眼见着行业越来越壮大,何文胜也正式入行,他开了一家名为和盛达的公司,专门生产电子烟吸油棉。

其时一朵乌云即将笼罩其上。2009年,FDA出台新规,暂停进口电子烟产品,理由是这些产品是未经批准的烟碱输送装置。此后,约旦、加拿大、巴拿马、以色列等国家和中国香港地区开始禁止电子烟销售。也在那一年,如烟全年亏损高达4.44亿元。最初的电子烟巨头没能抗住迎面的重击,等待它的命运,是在4年后被全球第四大烟草公司帝国烟草以7500万美元收购。

行业直到2012年才有了转机。当年12月22日,美国最高法院判定FDA禁止进口销售电子烟败诉,电子烟行业得以复苏。仅在2013年第一季度,全球就消费了约六亿支电子烟,美国市场规模更是从2013年的10亿美元暴涨至2014年的25亿美元。

太平洋彼岸,工厂们分享着同一个黄金时代。到2014年,不仅在沙井,福永、松岗“烟厂”在各处冒出来,达到上千家。和盛达一年货款额可达600万元,何文胜趁势拓展业务,开始生产烟油。

此前,美国市场最为流行的是CE4、CE5电子烟,但这种类型烟雾量较小,不少消费者认为不过瘾,2013年到2014年间,烟雾量更大的大烟开始成为最流行的品类。

后来的故事不再新鲜:JUUL上位,小烟风靡,电子烟行业进入繁盛期,订单滚滚而来。但激烈竞争之下,价格战在所难免,不少工厂只能以量取胜。这也导致了产品良莠不齐。

在电商平台销售电子烟的柯奇讲述了一些行业乱象。他说,业内流行一句话,“能冒烟不漏油的,就是好电子烟”,雾化器的原材不锈钢价格较贵,而且做一套配件耗时长,为了降低成本形成价格优势,一些厂家可能会用铜件喷漆电镀,如果价格再低点,就用锌合金喷漆电镀。“毒性主要来自喷漆和电镀。那些对人体有害的铅主要就是在电镀、氧化的时候带进去的。”柯奇从工厂进货时就遇到过这种情况,电镀的材质用刀刮会剥落,仿品往往在质量上和正品有区别。

而这一切,业内人士都认为是缺乏统一的标准和监管政策造成的。欧俊彪说,相比一刀切,更急迫的是制定电子烟行业的规范与标准。

中国关于电子烟的立法工作其实正在推进,工信部、国家卫健委、国家烟草专卖局及国家市场监管总局等部门都参与其中。而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由于电子烟备受争议,原本定于2019年底出台的新国标迟迟未出台,或推至2020年2月。另一边,11月1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暂时搁置了对调味电子烟的禁令。

众人都在观望。沙井的电子烟企业主每天刷着有关电子烟的公号,上面或有国外政策编译,或有国内政策速递。每个企业主都好像很了解特朗普——“特朗普是个善变的人”。他们也抱团取暖,行业委员会招呼大家开会,欧俊彪会上呼吁大家不要裁员,不要恐慌性抛售,维护市场价格体系稳定。他们原本低调,希望“闷声发大财”,宣传上不想和戒烟、替烟挂钩,更认为电子烟是一种时髦的“玩具”,如今,他们不得不站出来集体自救。

请求何文胜打折结算货款的那个厂主,对他说得真诚,“我如果逃走,你也找不到我(追款),但过段时间行情好了,我会再回这个行业。”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莉莉、小文、陈芳、柯奇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汤禹成 南方周末实习生 张榕潇 曾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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