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国际 2020-04-03 15:41 的文章

纽约抗疫州长火了,这或是总统政治改变的信号

“我宣布参选两个多月之后,整个竞选还是笼罩在阴影之下,总觉得还会有其他参选人……很多人认为提名就应该是他的,当然我也曾认为他会出来竞选。”

在2004年的自传《我的生活》中,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这样回忆那位差点就要终结其白宫之路的强劲对手。当时,已在阿肯色州深耕多年的克林顿尝试参与民主党总统初选,挑战在任共和党总统老布什。但除了年轻的年龄优势之外,克林顿在自由派理念、媒体曝光度以及党内影响力等方面都远远不及年长他14岁的那位劲敌——马里奥·科莫(Mario Cuomo)。事实上,并不仅仅是最终在3月份才在南方逆袭的克林顿,当年所有其他民主党可能人选都在民调中长期落后于马里奥将近20个百分点。

1991年12月20日,即当年新罕布什尔初选参选人注册的截止日期,做了9年纽约州州长的马里奥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在机场上随时等待他启程前往新州的飞机,留在奥尔巴尼(纽约州首府)与共和党州议员缠斗,希望最终就州预算达成妥协。就是这样一个“纽约第一”的决定,成就了白宫里的克林顿家族,但也在很大程度上成就了留在纽约州的科莫家族。

28年之后,已坐上了老爸当年的职位、在美国历史上刷出首个州长“父子档”的安德鲁·科莫(Andrew Cuomo)由于防控新冠肺炎疫情有力——特别是与在任总统特朗普形成的鲜明对比,而被某些舆论逐渐推动到了总统政治的边缘:不但出现了要求拜登放弃女性副手计划、转而选择科莫搭档的声音,甚至有人直接喊出要求科莫代表民主党披挂出战。

3月30日,特朗普在接受福克斯电视节目采访时,直接点将道,“我不介意与安德鲁竞选。我们认识很久了。我不会介意,但我得说老实话,我觉得他比打瞌睡的乔(拜登)强多了。”

美国政治中的科莫家族

根据较新的民调数据,安德鲁·科莫的州长满意度在短短两周内飙升至71%以上,不满意度降至23%,这不但是科莫2011年上任最初“蜜月期”之后的最好成绩,更终结了过去一年中其满意度与不满意度进入犬牙交错胶着期的尴尬。如此之高的压倒式民调蹿升,颇有一些“造神”的味道。

虽然也有观点批评科莫在纽约州应对疫情的反应比同为民主党主导的加州甚至是共和党人任州长的俄亥俄州都要慢,而且也不乏多次“甩锅”给联邦政府或者跟纽约“抢货”的其他州,但他如今毕竟是要作为第一责任人直接面对8.4万例确诊病例(4月2日数据)的纽约州,这个规模占到了全美确诊病例40%,如果单独放在国家排名中也足以排到全球第三位的。

相比于白宫里的“个人秀”,科莫第一线“救火队员”式的反应当然会更加“吸粉”。甚至,奥巴马时期的白宫摄影师彼得·索萨还颇有深意地在社交媒体上贴出了当年奥巴马与科莫的合照,配文为“前总统与现任代理总统”。

意外被“代理总统”的科莫在25岁首次参与竞选政治就与纽约州长有关:1982年,已出任了多年副州长的老科莫竞选纽约州长成功,助选有功的小科莫得以继续在父亲身边担任助手。

四年之后,科莫开启自己的第一份公共事业,即弱势群体住房公司(HELP USA),也正是因为在这个议题上的努力,克林顿1992年当选总统后邀请了科莫加盟其政府过渡团队,并在随后任命其为分管社区规划与发展的住房与城市发展部助理部长。

两年之后,拒绝了总统提名其出任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邀约的老科莫在谋求第四个州长任期时失败。这位“进步主义务实派”的落幕构成了当年民主党全面失守的重要一环,这次“失守”的其他场景包括金里奇领导共和党时隔40年夺回国会众议院,以及未来将入主白宫的小布什在得克萨斯州当选州长。

1997年,克林顿进入第二任期,科莫也被扶正为部长。当然,克林顿会特别看中科莫并一再重用,其中存在一些对老科莫弃选、全力支持自己投桃报李的原因;如果说还有其他原因的话,那就应该是彼时的科莫已是肯尼迪家族的乘龙快婿——1990年科莫与罗伯特·肯尼迪的次女成婚。

2001年小布什政府上台,克林顿家族的政治传奇从总统宝座转到了纽约州国会参议员(编注:2000年希拉里·克林顿当选纽约州国会参议员),科莫也从部长职位上回到纽约州,一度谋划在2002年竞选州长。但由于在“911事件”后对曾击败老科莫的共和党州长帕塔基与共和党市长朱利安尼评论不当,再加之与非洲裔选民群体关系不佳,科莫很快放弃了计划。

2006年,消失在公众视野很久、已经历过婚姻解体的科莫以民主党人身份当选纽约州检察官,这步棋的暗语即虽然曾为纽约州的“第一公子”,但还是会一步一步做起。

2008年,“铁腕”州长斯皮策因私德丑闻黯然辞职,身患视力障碍的副州长帕特森接任,并很快宣布不会谋求完整任期。2008年当年,希拉里因出任国务卿而留下了国会参议员席位的空缺,草根出身的帕特森并未选择作为领跑人选的科莫,此举的实际效果是再次把科莫留在了纽约州。两年之后,纽约时隔16年再次迎来了一个科莫州长。

科莫会参选2020吗?

到今天,已主政纽约州10年的科莫,虽然仍未打破乃父长期主政纽约的纪录,却已成为目前全美在任时间最长的现任州长。至少在首个任期中,科莫能够保持六成左右的满意度,几度位列全美第一。在任期内,科莫在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最低工资、同婚、控枪等政策议题上都可圈可点,而且他似乎与州议会里的共和党保持相对平顺的关系,这至少意味着可能不会出现当年老科莫被州预算牵绊而无法脱身参选总统的遗憾。

2015年1月1日,科莫宣誓就职,进入第二个任期,几小时后老科莫去世。随后几年,随着州议会民主党领袖被踢爆丑闻,科莫的多个助手也被指在基建项目中存在权钱丑闻,再加之科莫与纽约市新市长德布拉西奥不睦,州长任期似乎很快进入了艰困时刻。直到2020年3月,科莫再次高调进击,赢回民心。

按照常理讲,综合考虑年龄、职位、所在州、政治立场与业绩乃至是家族背景等因素,科莫都是民主党完美的总统人选。特别是在1961年出生的奥巴马接替1946年出生的小布什出任总统的所谓“代际加速”,导致了民主党1950年代出生的政治人物星光黯淡的情况下,科莫的存在更像是难得的希望之光。

他为什么不出来选呢?如果从科莫家族的参政历史上,科莫家两代人可能一直在等待克林顿家族的彻底谢幕。1992年,老科莫与白宫失之交臂,面对一位代表着新世代的本党总统,老科莫清楚自己的白宫之路彻底终结,唯一的希望则是自己的长子,于是才有了科莫在联邦政府中的八年历练。

2000年,纽约州国会参议员的位子好不容易空出来,希拉里却要竞选,科莫家族无话可说。随后的2008年和2016年两次大选,希拉里都参与其中、志在必得。虽然科莫一度被自由派媒体认为是2016年民主党的有力人选,但在2014年连任州长竞选中得到希拉里全力背书之后,科莫家族再次选择了等待。

2020年,原本是克林顿家族缺席的一场大选,但此时科莫的想法似乎像极了29年前的父亲:州内民望低迷,更为重要的是这又是一场挑战在任总统的硬仗,还不如不打。于是,在前副总统拜登宣布参选不久后,科莫就公开不遗余力地为其背书。

按照科莫家族的这个逻辑,如今的科莫自然不会直接参与大选,而是会继续等待。如果2020年大选民主党再次失利,科莫在2022年得以成功连任,他就将超越父亲、并成为仅次于纽约州首任州长乔治·克林顿(George Clinton)的“新传奇”,然后再全力投入2024年大选,应该是最完美的剧情了。

所以,与肯尼迪、布什或者克林顿家族不同,科莫家族的全部梦想是关于奥尔巴尼的,而安德鲁·科莫的目标排序是先是在州长任上超越父亲,再谈白宫。这样的话,科莫在2020年出征的唯一可能只剩下拜登因各种原因无法参选,而这种概率似乎不能被纳入认真考虑。

“科莫现象”意味着什么?

虽然基本无望成为现实,但科莫的高声量以及某些民主党的力挺,甚至是一些共和党人别有用心的煽动,共同构成的这种所谓“科莫现象”总不是空穴来风吧,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至少在民主党初选意义上以及大选政治意义上可能都具备一些信号意义。

一方面,

科莫的走红至少说明了他正在抢占此刻原本应该属于准提名人拜登的党内领袖地位。

其最直观的原因当然是由于疫情,无官一身轻的拜登只能呆在家里,凭借他并不擅长的网络继续竞选,科莫却在第一线的工作中,而民主党共同的对手特朗普却可以天天在白宫记者会上足不出户地成功吸引全民眼球、牢牢把握舆论议程。所以似乎只有科莫才有可能在此刻迎面对战特朗普。这是民主党初选乃至大选布局面对的意外困境,但也会加剧党内对拜登的新一轮怀疑。毕竟,实现强势逆袭的拜登是任务型人选,是民主党上下在有限选择余地中认定的更可能完成战胜特朗普的任务的人选。这就意味着,一旦出现一个更有可能完成任务的新选项时,党内一定有一些人希望扩大选择范围、甚至要重新选择。

所以,面对这个局面,拜登必须赶快想出一些新招数,尽快在舆论议程上实现与特朗普对决的可能性,不然应该很难顺应所谓“话语权总统”的新要求。此外,在州长科莫的“刺激”之下,拜登应该认真考虑在兑现女性人选承诺的同时,选择一位正在第一线直接应对疫情的州长。当然,沿着这个逻辑的话,最先映入眼帘的人选估计就是2018年才当选的、现年49岁的密歇根州现任州长格蕾琴·惠特默(Gretchen Whitmer)了。

另一方面,

美国大选政治的确还是需要更多州长。

虽然44位总统中有17位是州长出身,占40%的比重算是第一大了,但从短周期看,自1976年卡特当选到2009年小布什离任,5位总统四位州长,其中只有1989年1月到1993年1月不是州长上位的总统执政。而自2009年奥巴马执政以来,白宫已连续12年没有州长出身的总统了,而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非州长出身的总统主导白宫的情况至少还会在未来4年延续。

长达16年的空缺虽然没有超过小罗斯福与卡特之间32年最长纪录,但也跟詹姆斯·波尔克与安德鲁·约翰逊之间第二长纪录持平了(编注:两人分别为美国第11任和第17人总统,任期分别为1845-1849;1865-1869)。虽然也有前州长彭斯作为副总统的补充,

但这种平衡基本上无法弥补总统缺乏独当一面且更为务实的州长经验的问题。

一位富有理想主义变革信念的立法者奥巴马,接着是一位誓言颠覆传统政治规则的闯入者特朗普,总统的如此背景到底会对其执政意味着什么?或者又为何出现某一时间段州长在白宫集中缺席?这些都值得深思。

于是,也难怪已被不少人弃剧的《纸牌屋》到了第四季才安排了一个叫做威尔·康威的纽约州州长代表共和党参选总统,挑战安德伍德夫妇。抛开象党与纽约州的违和,州长选总统是否也成了虚构情节了呢?都说疫情正在改变国际政治的面貌,也许州长回归总统政治也将是其中一个改变。

(“联邦明察局”是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美国研究中心秘书长刁大明的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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