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者反思资本主义制度

作者：王悠然

近年来，随着西方国家政治不稳定性上升、社会矛盾激化，学术界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反思也在增加。1月5日，美国东密歇根大学历史与哲学系荣誉退休教授沃尔特·G.莫斯（Walter G. Moss）在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主持的历史新闻网上发表文章《资本主义或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真的胜利了吗？》谈到，资本主义并未胜利，且不受约束的美式资本主义正在颠覆美国民主、损害人民的生活质量。

政治与经济制度趋于“混合”

莫斯谈到，18—19世纪发源于西方国家的工业革命有力地带动了世界经济发展和科学技术进步，通常被视为人类社会的进步，但许多引领工业革命的资本家对民主持敌对态度，对全社会的共同利益漠不关心。19世纪的资本主义未能消除不安全的劳动条件、不公平的商业行为、环境污染、公共卫生落后、贫民窟大量存在、雇佣童工、收入不公平等现象，也未能回答“是否应允许巨富与赤贫共存”这一问题。那时，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成为资本主义的主要挑战者。

莫斯认为，马克思主义还影响了工联主义和其他向19世纪资本主义发出挑战的社会思潮，其中之一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美国盛行的进步主义，历史学家将1890—1920年的这一时期称为美国的“进步时代”（具体的起止年份，学界意见不一）。不过，进步主义并不试图推翻或取代资本主义，而是希望限制和补充资本主义。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及共和党统治的十几年后，随着1932年民主党候选人罗斯福当选总统并实行“罗斯福新政”，进步主义回到美国。自此之后，美国经济一直是“混合型”的。美国国务院曾在关于美国经济的介绍文章中称，“美国经济常被描述为资本主义经济，但更适合的形容可能是‘混合型’经济，政府与私营企业都在经济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许多西欧国家纷纷建立了福利国家制度，经济也变成“混合型”。总体而言，相较于美国，西欧国家政府为弱势群体提供的扶持更多，对国家经济的控制也更强。

文章中还提到，今日美国的资本主义与“进步时代”前的资本主义已大不相同，欧洲的民主社会主义盛行一时的情形也不同于1912年德国社会民主党大获成功之时。现在，欧洲主要国家都是含有资本主义和民主社会主义元素的混合，例如斯堪的纳维亚地区国家既不是完全的社会主义国家，也不是完全的资本主义国家；美国和加拿大则可视为民主资本主义国家。通过回顾历史可以看出，“资本主义取得胜利”是一种过于简单的判断，西方国家的政治经济制度早已变得更加复杂和“混合”。

资本主义侵蚀公共利益

在莫斯看来，一些人作出“资本主义取得胜利”这一误判，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概念被过度简化、狭隘地理解和宣传有关。长期以来，美国保守派将“社会主义”和“社会主义者”用作攻击政治对手、激起民众恐慌的词语。20世纪60年代美国国会就联邦医疗保险展开讨论时，美国医学会聘请日后成为美国总统的里根，录制了一段题为“罗纳德·里根公开反对社会医疗”的录音。里根在其中称联邦医疗保险是将社会主义强加给美国人民的一种手段，如果不加以阻止，其他政府项目将相继侵入公民自由的各个领域，直到美国人发现自己拥有了社会主义制度。2019年2月，美国总统特朗普的2020年大选竞选团队讽刺竞争对手伯尼·桑德斯“已经赢得了民主党初选辩论，因为每位竞选者都拥护‘桑德斯牌社会主义’”。

莫斯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和美国保守主义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等曾指出，资本主义的首要目标是赢利，弗里德曼甚至认为赢利是企业的主要社会责任。但是，任何经济体制都要求政府将共同利益放在首位，而资本主义正如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所言，“没有道德或超越性的伦理原则，且在美国社会结构内部制造了惊人的矛盾”。在赢利目标驱使下，大型资本主义企业经常罔顾公共利益和安全，甚至勾结政府官员。

2019年12月，美国太平洋煤气与电力公司宣布破产，并同意为此前两年美国加州北部火灾受害者赔偿135亿美元。2017—2018年，该公司多次因供电设施老化、养护和管理不善引发火灾，其中包括加州现代历史上最严重的两次火灾，造成近2万所住宅损毁、100多人死亡、10万人居无定所。2019年10月，该公司还曾为防止野火爆发而停止对80万用户供电，导致加州经济损失超过20亿美元。据美国媒体报道，太平洋煤气与电力公司承认自己仅完成了加州公用事业委员会为消除火灾隐患而规定的树木修剪目标的31%。据该公司前雇员爆料，这家公司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就开始违规减少树木修剪作业。

政府、司法机关和外部监督机构本应预防并处罚违反法律法规的企业行为，但在美式资本主义的法律和政治制度下，企业和金融机构得以榨取巨额利润并在事故发生后享受事实上的“免责权”。美国每个州都设有公用事业委员会，然而美国非营利新闻机构公共诚信中心调查发现，美国大部分公用事业委员会的负责人都与其应监督的行业有直接经济利益关系。

莫斯表示，像太平洋煤气与电力公司这样的无良企业在各行各业都不罕见，它们为逐利而危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现象，屡屡证明了不受约束的资本主义的高昂代价。资本主义远未胜利，对美国而言，融入社会主义元素的公平且道德的经济制度将更好地服务于社会共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