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国际 1970-01-01 08:00 的文章

美国-伊朗的危机暂缓,但中东动荡持续。美国在该地区的政治信誉滑落之际,俄罗斯总统普京动作不断,发出“俄罗斯不缺席中东博弈”的信号。

俄罗斯总统普京。新华社 图

作为中间人为利比亚局势“降温”,是普京落子中东“棋局”的最新一步。当地时间1月13日,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总理萨拉杰和武装力量“国民军”领导人哈夫塔尔分别赴俄罗斯首都莫斯科,就达成停火协议展开会谈。

不过,俄新社14日援引消息人士称,哈夫塔尔最终没有签署停火协议,离开了莫斯科。俄外长拉夫罗夫表示,哈夫塔尔还需要时间。

伊朗高级将领苏莱曼尼1月3日遭美国无人机空袭身亡后,英、法、德、俄等各大国紧张斡旋。其中,普京先是突访叙利亚,随后访问土耳其,再接待德国总理默克尔访俄,通过一系列外交活动成了中东局势中颇有存在感的国家之一。

“苏莱曼尼之死可能会让俄罗斯在对伊朗、土耳其以及叙利亚关系上的计算方式发生变化,” 彭博社1月7日分析称,若美伊(朗)爆发战争冲突,伊朗主导的反美、反以的“抵抗轴心”在叙利亚不复存在,土耳其是俄罗斯唯一的备选方案。

然而,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所所长牛新春日前撰文指出,在中东,美国的“战略收缩”和俄罗斯的“战略跃进”是客观事实,但在可预见的将来,俄在中东的存在和影响都是有限、局部和战术性的,美国的影响仍将是最强、全面和战略性的,远没有达到“易位”的程度。

《外交政策》去年底11月分析指出,俄罗斯虽然一直在中东地区的冲突中很活跃,但它的影响力被高估了,“考虑到俄罗斯的GDP仅比西班牙高出一点,国防预算不及美国的十分之一,俄罗斯的影响力更像是一场天花乱坠的宣传。”

牛津大学圣安东尼学院国际关系博士塞缪尔·拉马尼(Samuel Ramani)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时也指出,与去年和土耳其在叙利亚伊德利卜省达成的协议相比,俄罗斯最近的外交努力远没有取得成功。

苏莱曼尼死后,普京火速布局叙利亚

苏莱曼尼遭袭杀后,俄罗斯当即表明了“反美”立场。与此同时,叙利亚作为俄在中东布局的关键“棋子”,成为莫斯科的重点关切。

苏莱曼尼之死搅动中东局势,或将改变普京在叙利亚局势以及整个中东“棋局”上的计算考虑。

彭博社7日指出,在叙利亚问题上,俄罗斯更愿意保持现状,不愿意失去伊朗这股支持叙利亚政府的力量。伊朗是俄中东地缘政治安排的核心部分,莫斯科不想伊朗被其他亲美势力取代。

俄外交部3日表态称,美国杀死苏莱曼尼是冒险之举,将加剧整个地区的紧张局势,“我们向伊朗人民表示诚挚的慰问”。

俄罗斯国防部在评价苏莱曼尼时说,他为击败叙利亚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做出了无可争议的贡献,并且,苏莱曼尼在美国建立以自己为首的打击“伊斯兰国”国际联盟之前,就组织了针对该组织的武装抵抗。

1月6日,俄常驻联合国代表涅边贾谈及美国袭杀苏莱曼尼时强调说:“从国际法角度看,这是一次非法行动”。当日,中俄一道否决了美国提交的一份有关联合国安理会对攻击美驻伊拉克大使馆的谴责声明。

到了1月7日,刚过完俄历圣诞的普京突访叙利亚,成为2020年首位访问中东的大国领导人。从叙利亚离开后,普京又按照事先安排的行程,到访中东地区大国土耳其。1月11日,德国总理默克尔到访莫斯科。

美伊冲突剑拔弩张之际,莫斯科的一系列反应引发关注,被外界解读为俄罗斯在中东“棋局”中落子。

牛津大学圣安东尼学院国际关系博士拉马尼告诉澎湃新闻,苏莱曼尼之死引发国际社会反弹,美国在中东作为大国的政治信誉被削弱。与此同时,俄罗斯加紧处理这场危机及其影响:一方面寻求成为美伊之间的调解人,并以此吸引对莫斯科存在怀疑的欧洲国家与自己站在一起;另一方面给可能面临失去伊朗直接支持的叙利亚送去“定心丸”。

自2011年叙利亚危机爆发以来,苏莱曼尼一直是伊朗在叙利亚的领头羊,他本人直接领导了伊朗在叙利亚的军事活动。同时,黎巴嫩真主党在伊朗支持下,也派出武装人员参与了叙政府军与反对派武装的战事。苏莱曼尼和真主党提供的在叙地面部队为叙总统阿萨德提供了关键支持。

据路透社等西方媒体2015年报道称,俄罗斯之所以在2015年介入叙利亚局势正是因为苏莱曼尼在当年秘访莫斯科时说服了普京。

彭博社今年1月7日刊文分析称,这个说法不无道理。若没有伊朗主导的“抵抗轴心”实打实的支持,普京当年不一定愿意介入。

“抵抗轴心”指的是包含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圣城旅”、叙利亚政府军、黎巴嫩真主党和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的反美和反以色列武装组织。这其中,伊朗被视为发挥主导作用的国家。

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所研究员殷罡日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将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恐怖分子比作密林里的豺狼虎豹,美国和伊朗就好比两个猎人。“结果他们(美伊)打起来了,后果是什么?所有已经被赶跑的豺狼虎豹肯定又回来了。”殷罡说道,“俄罗斯和叙利亚不得不加强戒备。”他分析普京访问叙利亚的意图在于“必须做应付新情况的准备了”。

稳住土耳其,斡旋利比亚:普京的另一盘棋

利比亚是俄罗斯积极参与的另一轮中东博弈棋局。

2011年卡扎菲被推翻后,利比亚局势持续动荡。目前,利比亚许多地区处于无政府状态,两大势力割据对峙。今年4月以来,“国民军”向民族团结政府控制下的的黎波里发起进攻,并爆发新一轮武装冲突。

1月2日,土耳其议会授权本国政府向利比亚出兵,利比亚战事随后骤然升级。此后,俄罗斯积极斡旋,为利比亚局势“降温”。

利比亚冲突可能致俄土正面对抗,这是普京和埃尔多安尽力避免的风险。因此,普京1月8日借出席“土耳其溪”天然气管道通气仪式之机,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进行闭门会谈,就利比亚停火协议达成一致。

13日,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总理萨拉杰与利比亚“国民军”领导人哈夫塔尔分别抵达莫斯科,与俄土两国外长、国防部长一道就签署停火协议进行谈判,全程持续了6个多小时。

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13日报道,拉夫罗夫会后通报谈判结果称,谈判取得了一定进展。根据这一协议,利比亚冲突双方必须落实无条件停火,努力稳定首都的黎波里及其他城市的局势。但哈夫塔尔表示仍需要更多时间。

在利比亚,得到联合国承认的民族团结政府控制西部部分地区,“国民军”与国民代表大会联手控制东部和中部地区、南部主要城市及部分西部城市。外界普遍认为,“国民军”一方获埃及、沙特、阿联酋、俄罗斯、法国、约旦的支持,民族团结政府一方得到卡塔尔、土耳其、意大利力挺。

由于利比亚冲突双方并不真正相互信任,外部还有复杂的大国博弈因素,能让各方坐上谈判桌并不容易。民族团结政府此前曾指责俄私人军事承包商“瓦格纳集团”抵达利比亚会破坏其内部战略平衡。但萨拉杰本次现身莫斯科与哈夫塔尔会谈,说明俄罗斯与民族团结政府的关系还未受很大的损害。

拉马尼指出,由于美国对利比亚局势缺乏兴趣以及政策连贯性,流连于谈判桌的俄罗斯似乎更像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在促进和平进程中起了领导作用。但该地区不同冲突背后的因果驱动力和利益牵扯都有不同。

有观点认为,俄罗斯在利比亚取得的外交成就远低于其言论所暗示的。利比亚冲突双方现身莫斯科,不过表明双方愿意接受俄罗斯的仲裁,仅此而已。在玩家众多的这盘棋中,谁能发挥主导作用充满不确定性因素。

利比亚冲突双方12日开始执行由土耳其和俄罗斯方面所提的停火倡议,但数小时后互相指认对方破坏停火。

“哈夫塔尔没有签署和平协议,还在谈判后立即前往另一支持国、也是其部队主要武器供应商的约旦,耐人寻味。”拉马尼进一步分析道,“与去年10月与土耳其达成在伊德利卜建立非军事区的协议相比,俄罗斯最近的外交努力远没有取得成功。”

莫斯科已成中东危机外交中心?

俄罗斯几乎与中东所有主要冲突国家都维持着交往——包括伊朗-沙特,沙特/阿联酋-卡塔尔,以色列-伊朗,埃及-土耳其,有一套巧妙的“平衡术”。

2019年10月,普京访问沙特、阿联酋两个中东国家。与此同时,美国军队撤离叙利亚北部,俄罗斯迅速与土耳其在伊德利卜建立非军事区。一时间,中东似乎出现“美退俄进”的局面。

“德国之声”(DW)去年10月援引分析人士指出,普京的沙特、阿联酋之行进一步增强了俄罗斯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与北约成员国土耳其在叙利亚问题上达成协议更是“前所未有”。美国主导中东事务的能力下降,地区格局正面临新平衡。

对于俄罗斯在苏莱曼尼死后的一系列动作,德意志广播电台(DLF)1月15日报道称,“莫斯科已经成为中东危机外交的中心。”报道盘点称,普京先后访问大马士革和伊斯坦布尔、与伊朗保持着对话、接待了德国总理、与法国总统通话,近日又邀请利比亚冲突双方在莫斯科参加了停火和谈。

拉马尼解读道:“普京突访叙利亚是使阿萨德确信俄罗斯是盟友的一种方式;普京与默克尔的会晤表明,在美国撤军叙利亚和伊核协议濒临崩溃的时候,俄罗斯正与德国团结在一起维护伊核协议这一共同目标。这加强了俄罗斯与欧洲的联系,并增强了莫斯科作为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的形象。普京与土耳其的对话旨在消除因叙利亚西北部的伊德利卜地区和利比亚问题而引起的紧张局势。自苏莱曼尼从去世以来,土耳其对美国的看法进一步黯淡了,因此解决与安卡拉之间挥之不去的争端将使俄罗斯得以充分利用资本。”

但他同时强调,俄罗斯的中东策略受多重现实因素牵动。在不同的棋局背后,俄罗斯只是顺势而动,并不是主要决定因素。

“俄罗斯是中东地区积极的调解人,但不一定总是胜利者。”拉马尼说道。

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中东问题专家阿列克谢·赫列布尼科夫(Alexey Khlebnikov)对叙利亚局势的解读则折射出俄罗斯在中东一个普遍困境。

赫列布尼科夫去年10月撰文称,在包括叙利亚在内的许多地区存在分歧的俄土伊(朗)三方尽管设法建立起运转良好的机制,但现实是,三方对叙利亚局势最终走向的期待各不相同,俄罗斯与伊朗、俄罗斯和土耳其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爱恨交织。当叙利亚冲突进入政治解决阶段,怎样才能使俄土伊继续团结在一起?它能否解决叙利亚重建问题?这些问题才是至关重要的。

《外交政策》去年11月撰文指出,俄罗斯并没有“赢得中东”,其影响力不管是在中东还是就全球范围而言,都呈下降趋势。虽然俄在叙利亚问题上成了关键玩家,但赢下叙利亚绝对称不上什么大奖。

文章援引世界银行估算的数据称,重建叙利亚需要花费2500亿美元,远超出俄罗斯可承受的范围。至于未来向叙利亚出售俄罗斯武器,阿萨德如何支付费用还是问题。俄在叙利亚取得的胜利更像是“海市蜃楼”,为此付出的代价可能更高。

除了叙利亚,俄罗斯在中东其他地区的收益也被夸大了。《外交政策》指出,在利比亚,俄罗斯想发挥自身影响力给两个敌对政府正在打仗的国家带来秩序不太现实,更不用说埃及、沙特等其它外部力量也在影响当地局势。

但文章同时指出,虽然不可能取代美国在中东的地位,普京确实“打得一手好牌”,他在以色列、沙特、埃及取得的外交成果引人瞩目,在叙利亚问题上与土伊联手制造了一些明面上的胜利,政治博弈手段可谓“灵敏”。

“苏莱曼尼死后,美伊冲突加剧,给俄罗斯提供了再做一次调解人的机会。”殷罡在澎湃新闻答网友问时说,“在中东,敌人的敌人或许是短暂的盟友,但实际上还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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