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国际 1970-01-01 08:00 的文章

从苏莱曼尼之死引发漫天的反美情绪,到全国各地的民众上街要求最高精神领袖和政府下台,不过短短一周时间。

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要知道,就在数天前,数百万伊朗人还涌上伊朗街头为苏莱曼尼送葬,无数伊朗人还在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的带领下高喊“美国去死”。

伊朗民众的矛头由外而内的转向,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带路党”作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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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直接原因看,日前在伊朗境内坠毁的乌克兰航空客机,似乎是这轮抗议的导火索。

1月8日,一架载有176人的乌克兰航空公司波音737-800 NG客机,在从德黑兰伊玛目霍梅尼国际机场起飞不久后坠毁。机上所有人无一生还。

起初,伊朗表示这是纯粹的技术故障导致的,坚决否认外界对客机是被伊朗防空部队误击的猜测。但是,11日上午,伊朗军方发表声明,承认客机是因革命卫队防空部队误判而击落的。

瞬间反转,舆论哗然。

虽然事发后从总统到军方将领等一众高官出面讲话,该道歉的道歉,该解释的解释,该赔偿的赔偿,态度不可谓不诚恳。但对于骄傲的波斯民族来说,他们可以接受失败,却不能接受无能。

这不难理解。起初,因为特朗普袭杀苏莱曼尼的冒险主义举动,世界主流舆论或站在伊朗这边,或者偏向伊朗。那时,伊朗人占据着道德高地。但是,随着客机坠毁一事真相大白,伊朗人也从收获同情变为备受指责。

互联网时代,集体人设崩塌的后果是极具冲击力的,尤其是对受过良好教育、外语水平不错、可以接触境外舆论且血气方刚的大学生来说。因此,在11日真相公布后引发的全国性抗议浪潮中,大学生成为绝对主力。

 1月11日晚,伊朗大学生发起抗议。 1月11日晚,伊朗大学生发起抗议。

伊朗半官方的FARS新闻社报道称,11日晚原定的是为空难受害者举行的守夜活动,但后来在学生们愤怒的情绪中升级为愤怒的示威游行。

在可以被视为伊朗版清华大学的阿米尔·卡比尔大学,学生们认为哈梅内伊和政府应对这一巨大的悲剧负责,集体辞职,还要求起诉击落客机的官兵。

社交媒体上的视频显示,有抗议者举着横幅,上面写着“去你的,是你的错”,要求哈梅内伊离开伊朗。许多人要求革命卫队“放过这个国家!”,表达了对这个伊朗官方意识形态捍卫者的不满。更有甚者,还有人提到了苏莱曼尼,称他是“一个杀人犯”,“他的领导(指哈梅内伊)也是!

伊朗学生们的愤怒是正常的。毕竟,在被击落的客机上,最多的还是伊朗人(82人),其中还有前往加拿大留学深造的大学生;在次多的加拿大人(63人)中,还有不少是伊朗裔移民。

毫无疑问,这是一起悲剧,伊朗官方也应当有人负责。但是,要把责任全推到伊朗身上,特别是一线官兵头上,也未免有失公道。在民航史上,被军用武器击落的客机,尤其是在冲突区或高度紧张地区被击落的客机并不罕见。这除了与防空技术的局限性有关外,从根本上说,此事还是由于美伊关系长期高度对立导致的——美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并不合适。

 乌航客机坠毁,不能尽怪一线官兵。 乌航客机坠毁,不能尽怪一线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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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学生们不懂其中的道理吗?当然懂,至少肯定有人懂。

那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大规模的反转呢?

其实,民众游行示威,在近年的伊朗一点都不算什么新鲜事。远的不说,不到2个月前,伊朗国内刚刚掀起一波大规模的抗议示威浪潮,且参与群体远不止学生。

事件的起因,是在过去一年里点燃多国民众怒火的油价上涨;抗议的扩大,也离不开在国际新闻中屡屡提及的社交媒体。

去年11月中旬,伊朗政府宣布“大幅”提升汽油价格,从每升1万里亚尔(约合0.6元人民币)上调至1.5万里亚尔(约合0.9元人民币),同时实施严格配给供应,以改善国家财政。长期以来,得益于巨额的财政补贴,伊朗国民一直享受着全球最低之一的汽油价格。

 去年11月,伊朗因油价上涨爆发1979年以来最大规模抗议。 去年11月,伊朗因油价上涨爆发1979年以来最大规模抗议。

3角钱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钱,但对伊朗财政的改善却是巨大的。2018年,伊朗石油部每天拨出的汽油补贴就高达3500万美元。但可笑的是,由于国内外油价存在明显差异,伊朗汽油走私乘风,官方估计每天走私额约为1000-3500万升。更糟的是,从走私中获利的人大多非富即贵。

换句话说,巨额的汽油补贴,不仅未能有效顾及公平,还挤占了本就紧张的财政资源。伊朗官方称,汽油涨价后的额外收入,将被用来补贴低收入家庭。

但历史早已表明,多数改革往往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对伊朗民众来说,汽油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一旦汽油涨价,必然导致生活中其它成本接连上涨。对于近年来在民生凋敝、通胀严重中艰难度日的民众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2003年伊拉克战争结束后,面对萨达姆倒台后出现的战略机遇期,伊朗逐渐走上对外扩张什叶派影响力的道路。从伊拉克到叙利亚,再到也门和黎巴嫩,伊朗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拓展战略空间,争夺地区主导权。这既给伊朗造成了巨大的财政负担,也激化了伊朗同美国、以色列和沙特等海湾国家的关系。2018年,素来不按常理出牌的特朗普执意推出伊核协议,并追加对伊朗制裁,使伊朗的经济压力与日俱增。

 特朗普的当选,无疑是伊朗的噩梦。 特朗普的当选,无疑是伊朗的噩梦。

对于许多伊朗民众来说,并非不支持国家的战略利益,只是希望伊朗政府能顾及民生。但伊朗政府对叙利亚政府和也门胡塞武装的支持迟迟不见收尾,国内民生也日渐凋敝,才逐渐形成反对现行的扩张型外交政策,及其执行者革命卫队的舆论呼声。

再加上美国等西方势力不断煽风点火,原本较单纯的民生问题就牵扯到复杂的政治。君不见,在昨晚的抗议示威中,英国驻伊朗大使马卡伊雷就因涉嫌挑衅和煽动而被捕数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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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经济也不是唯一的动因。

1979年的伊斯兰革命中,霍梅尼曾喊出“不要东方,也不要西方,只要伊斯兰”的呼声。伊朗开启了追寻独特现代化道路的进程,但传统的世俗化也因此被打断。

40年过去,革命的一代逐渐老去,新一代逐渐成长起来。对年轻人、尤其是大城市的青年而言,由于霍梅尼给国家许下的愿望并没有实现,他们的宗教热情并没有老一辈那么高涨。与全世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他们喜欢喝可口可乐,喜欢摩托车,也喜欢摇滚乐。

 德黑兰街头售卖的可乐、芬达等饮料。 德黑兰街头售卖的可乐、芬达等饮料。

所以,他们也可以一边把美国国旗踩在地上,一边去路边店买可乐。

 伊朗民众既会抗议民生艰难,也能手撕美国国旗,在许多时候两者其实不矛盾。 伊朗民众既会抗议民生艰难,也能手撕美国国旗,在许多时候两者其实不矛盾。

时代没变,变得是人。为了凝聚人心,稳固合法性,伊朗政府不仅没有放弃数十年来的反以政策,反而热衷于对外扩张,转移矛盾。但是,民族主义这张牌向来是把双刃剑。舞得时间久了,容易伤着自己。

虽然美国总统特朗普对此次伊朗学生抗议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实际上,对许多伊朗人而言,反对哈梅内伊并不等同于亲美。伊朗民众对善治的渴求,伊朗国内教俗矛盾的演化,很难在根本上影响他们在情感上对美国的不信任。

但毫无疑问的是,民意的稳固是伊朗政府对外强硬的最大支撑。鉴于苏莱曼尼之死引发的诸多内外风波,这位反恐名将的离去,或许会成为伊朗调整对外政策,开始战略收缩的契机。

 苏莱曼尼是一位伟大的将军,但他的离去或许会成为伊朗战略收缩的开始。 苏莱曼尼是一位伟大的将军,但他的离去或许会成为伊朗战略收缩的开始。

(文中图片GJ、网络综合)

撰稿 杨一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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