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大调弦乐四重奏》唱片封面 《四季》唱片封面
音乐传递出人类共有的伟大情感。若想了解俄罗斯音乐,理解音乐中的情感,需探及俄罗斯音乐的发展历程,深入到文学、绘画、建筑等多个领域。俄罗斯文学的基调是孤独、忧郁和沉重的,对苦难和拯救的紧张关系有着独特的理解,本质上在探讨人生的意义。俄罗斯音乐则延续了农业文明下的乡村图景,从“俄罗斯音乐之父”格林卡开始,俄罗斯音乐便与整个欧陆的音乐风格迥异,散发着木柴、干草燃烧的民间味道。正是这片土地,这些村庄和原野孕育了俄罗斯的文学和音乐。
柴科夫斯基是俄罗斯音乐的灵魂人物。他的音乐是纯粹的,美得让人屏住呼吸,如高山之巅的皑雪,如青春绽放的芳华,定格了俄罗斯民族令人惊心动魄的美。对存在意义的追问,对人类共同命运的悲悯情怀,是艺术家永恒的创作动力和灵感源泉。在社会变革激荡的年代,柴科夫斯基以其天赋才能,加之哀婉深情的个人特质,谱写出无数令我们为之感动、为之钦佩的作品。我们惟有聆听,惟有无限靠近作曲家的精神世界,才能理解他情动天下的悲怆。
柴科夫斯基的创作涉及19世纪音乐的各种体裁,在音乐中,弥漫着美的伤感。他特别崇尚“美”,认为任何艺术的第一个条件就是美。最能体现柴科夫斯基审美标准的是其音乐中抒情浪漫的旋律,以及用“如歌的行板”速度写成的作品。作曲家斯特拉文斯有这样的评述:“柴科夫斯基拥有极强的旋律写作能力,它是每部交响曲、歌剧和每部芭蕾舞剧的重心。”
那么,用什么来形容“如歌的行板”呢?大概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只不过,“如歌的行板”还潜藏着一种俄罗斯特有的忧郁。它已成为柴科夫斯基音乐创作的代名词,是作曲家于1871年创作的《D大调弦乐四重奏》这首完整而伟大的室内乐作品中的第二乐章。1869年,29岁的柴科夫斯基住在妹妹位于乌克兰基辅附近的卡明卡庄园。他正在创作歌剧《女妖》的管弦乐总谱时,忽然听到窗外泥水匠哼唱名为《凡尼亚坐在沙发上》的俄罗斯民歌。就像钢琴家李斯特所说,“天才像门徒一样,要求承担责任”,作曲家随时随地收集民间音乐素材便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柴科夫斯基很快记录下民歌的曲调和歌词,并配上和声,收录进他在这一年编成的《俄罗斯民歌五十首》。两年后,在他创作《D大调弦乐四重奏》的时候,这首民歌作为第二乐章的主题再次展现。
民歌是“最优美的作品”,滋长于土地上,如同人们撒下的种子,顽强生长。这些带着泥土野花树木芳香的歌谣,仿佛是从远古、从土地深处传来的声音,代代相传。真正热爱的人听到这些声音,内心涌动的不啻是感动与眼泪,还会明白其中的意义——民歌是深沉的大地恋歌,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情感力量。聆听《如歌的行板》,那些旋律可以追溯到格林卡创作的《卡玛林斯卡娅幻想曲》,其中某些相似的音符与乐句说明了作曲家们都从民歌中汲取养分。格林卡说:“真正创造音乐的是人民,作曲家只不过是把它们编成曲子而已。”《如歌的行板》让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泪盈于睫,他听到了什么?他说:“我已接触到忍受苦难的人民的灵魂深处。”
“走到岸边——那里的波浪啊,将涌来亲吻你的双脚,
神秘而忧郁的星辰,将在我们头上闪耀。”
——阿·普列谢耶夫
大自然有着丰富的表达方式,不倦地展示着绚烂多彩的谐美。六月有茂密的白桦林、涟漪荡漾的湖水和神秘忧郁的星星,而描写六月最美的音乐是柴科夫斯基钢琴套曲《四季》中的《船歌》。波浪涌来亲吻双脚的欢愉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愁。柴科夫斯基的《船歌》有别于他人的安逸悠荡,多了空灵与哲理之气。美是一个秘密世界,秘藏于自然之中,只向诗人之眼显露。当语言结束的时候,音乐开始,故而宇宙的秘密语言,诗人与音乐家才是最佳解读者。
《船歌》采用典型的复三部曲式结构,两端部分出现“如歌的行板”写作歌唱性主题,柴科夫斯基抛弃传统船歌常用的6/8拍,别出心裁地将4/4拍从强拍到弱拍、一摇一摆的节奏融入轻舟荡漾的意境。长线条乐句上行,在高处迂回婉转歌唱,犹如一山一湖的呼应,或一老一小的智者对答,轻轻地,将行云流水采撷,注入心底,汩汩流淌。“如歌的行板”韵律起起伏伏,至纯至美,流转出浓郁的俄罗斯自然色彩。
“秋风萧瑟,霜园一片凄凉,枯黄的落叶在风中飘荡……”
——阿·托尔斯泰